不出所料,两日后,一份制作精良、熏着淡雅荷香的请帖,由承恩公府的下人恭敬地送到了丞相府。
“赏荷宴?”温禾接过帖子,指尖拂过上面勾勒的亭亭荷影,唇角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的弧度。
秋叶在一旁看着,有些担忧地低唤了一声:“郡主……”
“无妨,”温禾合上请帖,语气平和,“既是国公夫人盛情相邀,岂有不去之理?” 她心下明了,这恐怕就是对方出的第一招了。
避,是避不开的,唯有迎上去,看看他们究竟要唱哪一出。
承恩公府位于京城西郊的别院,以一片占地颇广的荷塘闻名。
时值盛夏,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景致确实宜人。
马车抵达时,别院门前已是香车宝马络绎不绝,各府女眷衣香鬓影,笑语寒暄。
温禾今日穿着一身湖蓝色织锦长裙,款式简洁大方,发髻上只簪了一支通透的玉簪并几朵小巧的珠花,虽不显奢华,却自有一股清雅高华的气度。
她一下车,便吸引了诸多目光,这位新晋的“嘉禾郡主”,如今可是京城风头最盛的人物。
“禾妹妹!” 一声熟悉的呼唤传来,温禾循声望去,便见大姐督察院左都御史赵夫人正与二姐镇国公秦夫人联袂而来,两人脸上都带着真切的笑容,快步迎上。
“大姐,二姐。” 温禾心头一暖,上前握住她们的手。
有她们在,她便觉得安心许多。
“我们一收到帖子,就猜到你必定也会来。”
秦夫人性子爽利,压低声音道,“放心,有我们在,断不会让你独自应对。”
赵夫人也轻轻拍了拍温禾的手背,眼神沉稳:“且看看她们今日摆的是什么阵仗。”
三人相视一笑,并肩走入别院。
没走几步,又遇上了杨阁老家的两位少夫人,三姐杨大少夫人和五妹杨二少夫人。
“可算等到你们了!” 杨三姐笑着上前,亲昵地挽住温禾另一只胳膊,“五妹方才还念叨,怕你路上耽搁了呢。”
杨五妹也凑近,小声道:“四姐,我们方才瞧见承恩公府的那几位,还有平日与她们交好的几家夫人,聚在那边嘀嘀咕咕,眼神时不时往门口瞟,怕是没安好心。”
姐妹五人聚在一起,顿时形成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她们皆是朝廷重臣的家眷,本身在京城女眷中便颇有声望。
此刻她们围绕在温禾身边,态度亲昵维护,让一些原本持观望态度的夫人小姐们,心中都有了计较。
承恩公夫人被一群诰命夫人簇拥着,见到温禾竟是和这几位一道来的,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堆起更热情的笑容迎了上来:“哎哟,郡主,赵夫人,秦夫人,杨少夫人……诸位可算是来了!快请进,就等你们了!”
她试图再去挽温禾的手臂,却被秦夫人不着痕迹地隔开。
“国公夫人这别院的荷花,倒是年复一年地繁盛。” 赵夫人淡淡开口,语气平常,却自有一股威严,让承恩公夫人那过分的热络稍稍收敛。
宴席设在临水的水榭中。
落座时,姐妹几人极有默契地将温禾护在中间,与承恩公夫人及其心腹隔开。
席间觥筹交错,丝竹悦耳,表面上倒是一派和谐。
承恩公夫人对温禾尤为“关照”,不时找话题与她攀谈,言语间似乎不着痕迹地打探着她名下田庄、酒楼的收益,甚至试图引到“阶梯田赋”上。
“郡主如今掌管着那么多田产,这新税法一出,怕是每年要多缴不少税银吧?真是为国操劳了。”
一位依附承恩公府的夫人故作关切地感叹。
温禾正欲开口,一旁的杨三姐已笑着接过话头:“王夫人此言差矣,新政乃是利国利民之举,郡主身为皇室表率,自是率先拥护。倒是听说贵府在城南的几处庄子,今年收成似乎不太理想?”
她语气温和,话语却直指要害,那王夫人脸色顿时讪讪,不敢再多言。
秦夫人则更直接,朗声道:“要我说,这税法好得很!田地多的多出,田地少的少出,天公地道!比某些人靠着祖荫占着茅坑不拉屎强多了!”
她目光如电,扫过承恩公夫人那一桌,几位本想帮腔的夫人被她看得心头一凛,纷纷低下头去。
赵夫人虽言语不多,但每每在关键时刻,一两句看似随意的点评,便能将对方隐含机锋的话语化解于无形,并引向对温禾有利的方向。
有五姐妹在一旁或明或暗地帮衬、挡刀、反击,承恩公夫人一系的几次言语试探,皆如拳头打在棉花上,不仅没占到便宜,反而自家那点心思被揭穿了不少,弄得灰头土脸。
酒过三巡,承恩公夫人眼见言语上占不到便宜,脸色已有些挂不住,眼神阴鸷地示意了一下身旁的心腹嬷嬷。
她知道,必须动用最后的手段了。
不一会儿,那嬷嬷便亲自端着一个红漆托盘过来,上面放着一壶新沏的香茗并几只精致的白瓷茶杯。
主仆二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郡主,”承恩公夫人压下心中的焦躁,脸上重新堆起略显僵硬的笑容,亲自执壶,为温禾斟了一杯茶,“这是今年新贡的雨前龙井,最是清心败火,您尝尝。”
她将茶杯推到温禾面前,动作看似自然,但那微微颤抖的壶嘴和过于用力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一直密切留意着她的温禾,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宽大袖袍在斟茶时,极其隐蔽地在一个固定在托盘边缘的、类似香囊坠饰的精巧机关上按了一下。
若非温禾观察植物生长练就的细致入微的眼力,几乎难以察觉。
温禾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多谢夫人。”
说完话,温禾并未立刻去接那杯茶。
就在这时,坐在温禾身旁的杨五妹忽然用团扇掩口,轻轻咳嗽了一声。
这是姐妹间约定的暗号之一。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承恩公夫人以为得计,准备再说些场面话逼温禾饮茶时,侍立在温禾身后,一直如同影子般安静的秋叶,仿佛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踉跄”,手中捧着的备用帕子“不小心”脱手飞出,那帕子一角,正好扫过承恩公夫人那只刚刚放下茶壶、还未来得及完全收回的宽大袖口!
“哎呀!” 秋叶惊呼一声,连忙请罪,“奴婢失仪!请夫人恕罪!”
承恩公夫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愣,下意识地想缩回手。
然而,就在她抬臂的瞬间,只听得“噗”的一声轻响,一撮明显的、带着异味的黄色粉末,竟从她袖口内侧一个隐秘的小夹层里喷涌而出,如同劣质香粉般,洋洋洒洒,不仅落在了她自己的衣裙前襟上,更有不少直接落入了她面前那碟精致的荷花酥里!
那粉末带着一股刺鼻的、类似劣质蒙汗药与辣椒粉混合的古怪气味,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啊!” 离得近的一位小姐率先惊叫出声,捂住了鼻子。
水榭内瞬间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死死盯在承恩公夫人前襟那片刺眼的黄色,以及那碟被“加料”的荷花酥上。
承恩公夫人整个人都僵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身上的粉末和桌上的点心,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变得惨无人色。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这……这机关怎么会……怎么会就这样破了?还破得如此……不堪!
赵夫人反应极快,立刻用帕子掩住口鼻,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震惊:“国公夫人!这……这是何物?!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你袖中怎会藏有这等来历不明的药粉?!”
秦夫人更是直接拍案而起,怒目而视:“好哇!我说你怎么如此殷勤劝茶,原来竟是藏着这般龌龊心思!这粉末是想给谁用?莫非是想陷害嘉禾郡主不成?!”
她声如洪钟,字字诛心,确保水榭内外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杨三姐则一把将温禾拉到自己身后护住,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四妹妹小心!这粉末瞧着就不对劲!幸好……幸好秋叶这丫头‘不小心’,不然若是混入茶水中饮下,后果不堪设想啊!”
她刻意加重了“不小心”三个字,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面如死灰的承恩公夫人。
杨五妹也配合着露出惊恐的表情,低声道:“这……这莫非就是话本里说的那种下三滥的迷药?国公夫人,您身份尊贵,怎能……怎能随身携带这种东西参加宴会?”
周围的夫人小姐们从震惊中回过神,顿时炸开了锅。惊疑、鄙夷、恐惧、幸灾乐祸……各种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承恩公夫人。
与她交好的几位夫人此刻也恨不得离她八丈远,生怕被牵连。
证据确凿,众目睽睽,人赃并获!
承恩公夫人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精心设计的局,不仅被彻底拆穿,还以这种最难看、最羞辱的方式让她身败名裂!
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赔上了自己的名声!
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些粉末粘在皮肤上的恶心触感,能闻到那令人作呕的气味。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秦夫人怒气未消,“今日之事,我定要原原本本告知我家国公爷和赵御史!京城女眷之中,竟有如此败类!”
赵夫人面色冷峻,对着已然崩溃的承恩公夫人冷冷道:“夫人还是好好想想,该如何向众人解释这袖中藏粉之事吧!我们走!”
说罢,赵夫人、秦夫人、杨三姐、杨五妹几人,如同护卫着最珍贵的宝藏,紧紧簇拥着温禾,在一片混乱、指责和承恩公夫人绝望的目光中,昂首挺胸,从容离去。
留下承恩公夫人独自承受着满堂的非议和即将到来的风暴。
回府的马车上,秋叶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赶紧捂住嘴,眼睛亮晶晶的:“郡主,您没瞧见承恩公夫人最后那脸色,跟开了染坊似的!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害人!”
温禾靠在软垫上,心中暖流涌动。
今日若无几位姐姐妹妹在场帮衬,她虽也能应对,但绝不会如此顺利,更不可能让承恩公夫人如此狼狈不堪。
这份姐妹情深,在这诡谲的京城风云中,显得尤为珍贵。
“是啊,有她们在,真好。” 温禾轻声说道,嘴角扬起一抹温暖的笑意。
然而,笑意未达眼底便已收敛。
荷宴风波虽暂告一段落,但她知道,真正的较量,恐怕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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