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阳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冲回了自己的公寓。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他还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咚咚咚,快得像是要跳出来。
他的公寓和他的人一样,极简,甚至可以说是冰冷。黑白灰的主色调,家具寥寥无几,且线条硬朗,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客厅里最显眼的不是沙发茶几,而是一个占据了一整面墙的金属架,上面分门别类、整齐划一地摆放着各种调酒器具、专业书籍和……几排标签清晰的收纳盒,里面似乎是螺丝刀、扳手等工具。整个空间更像是一个功能齐全的工作室或者实验室,缺乏“家”的烟火气。
他走到厨房——那里同样一尘不染,操作台上放着电子秤、温度计和几个标注着不同水质的玻璃瓶——给自己倒了一杯精确测量过的温水。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却无法浇灭心头那股陌生的燥热。
清朗靠近的温度,指尖的触感,那带着蛊惑的“承认吧”,还有陆璟川突然出现打断时他心底涌起的强烈不甘和愤怒……这一切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
他需要分析!需要理清这混乱的状况!
郑阳放下水杯,快步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调出一个空白的文档,手指在键盘上悬停片刻,然后郑重地敲下标题:
【异常情感反应分析报告 - 对象:清朗】
1. 生理指标异常:
· 心率:接触时平均提升45%,最高峰值达125bpm(远超静息心率)。
· 体温:面部及耳廓区域有明显升高,估计提升1.2-1.5摄氏度。
· 呼吸:节奏紊乱,出现短暂性窒息感。
2. 认知功能干扰:
· 逻辑思维能力下降约60%,无法有效组织防御性语言。
· 出现非理性冲动行为倾向(如:差点承认无法量化的“吃醋”概念)。
3. 行为模式偏离:
· 对目标人物与其他个体的互动产生强烈排斥反应(参照:陆璟川)。
· 试图通过非必要物理隔离(参照:餐厅、酒吧)及言语干扰(参照:批判勃艮第品鉴)来阻断上述互动。
初步结论: 对目标人物“清朗”存在高度异常的、无法用现有逻辑模型解释的生理及心理依赖倾向。该倾向具有排他性、非理性及强烈干扰正常思维运作的特征。暂命名为——“清朗干扰综合征”。
写完这份堪比学术论文的“分析报告”,郑阳非但没有理清思绪,反而更加烦躁了。因为他发现,即使将症状罗列得再清晰,他也找不到“治愈”的方法,甚至……潜意识里并不想“治愈”。
他急需倾诉!急需盟友的分析!
他立刻拿起手机,拨通了周俊的视频电话。响了好几声,那边才接通,屏幕里出现周俊略显疲惫的脸,背景是他医院的宿舍,同样简洁,但比郑阳这里多了些生活气息。
“喂?郑阳?这么晚了什么事?”周俊的声音带着倦意。
郑阳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但语速却不自觉地加快:“刚才,老板单独留我喝酒。”
周俊瞬间来了精神,睡意全无:“然后呢?!”
“他……他逼问我,是不是吃醋。距离过近,存在物理接触。”郑阳尽量客观地描述,但微微泛红的脸颊还是出卖了他。
“卧槽!然后呢然后呢?!你承认了?!”周俊激动地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没有。在临界点,陆璟川闯入,干扰进程。”郑阳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
“靠!那只老鹰!真会挑时候!”周俊扼腕叹息,随即又追问,“那后来呢?”
郑阳回想起自己用专业知识怼得陆璟川无话可说的场景,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涌上心头。他挺直了腰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炫耀?
“后来,我运用专业领域知识,对其提出的非必要性酒精社交活动进行了风险评估和健康效益分析。陆璟川,无言以对。老板,似乎……很满意。”他刻意模糊了清朗“看戏”的本质,将其美化为了“满意”。
周俊在屏幕那头听得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大笑:“哈哈哈哈!干得漂亮兄弟!用魔法打败魔法!你居然能把那装逼犯怼到没脾气!可以啊你!看来你这脑子除了记配方,还是有点用的!”
受到盟友的“夸夸”,郑阳心里那点小得意更是压不住了,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补充道:“他对老板的企图,已被有效遏制。阶段性胜利。”
「对对对!胜利!你可太胜利了!差点被老板逼到墙角坦白从宽,靠情敌救场才逃过一劫,这也能算胜利?你这傻狗的胜负标准还真是别致!」 周俊在心里疯狂吐槽,但面上还是鼓励道:“没错!保持这个势头!下次找准机会,一举拿下!”
就在两人一个一本正经地“炫耀战果”,一个昧着良心“夸夸”之际,周俊宿舍的门突然被“哐”一声推开!
“小周!师兄给你带了宵夜!”陈默宇拎着打包盒,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然后一眼就看到了周俊电脑屏幕上郑阳那张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发亮(自以为)的脸。
陈默宇的脚步瞬间顿住,脸上的笑容僵住,眼神在周俊和屏幕里的郑阳之间来回扫视,脑内的警报瞬间拉响!大晚上的!小周还在和郑阳视频!还笑得(他以为周俊在笑)那么……开心?!
一股“自家白菜又要被猪拱”的危机感再次涌上心头!
他一个箭步冲到电脑前,对着屏幕里的郑阳,语气严肃又带着点护犊子的急切:“郑阳!你怎么又大晚上找小周?!你们……你们要注意影响!小周明天还要上班呢!有什么话不能白天说吗?!”
郑阳:“……”
周俊:“!!!”
周俊手忙脚乱地想要关掉视频,嘴里解释着:“师兄!我们是在谈正事!”
“正事?什么正事需要深更半夜视频谈?!”陈默宇显然不信,他苦口婆心地开始对着屏幕里的郑阳(也对着周俊)进行新一轮的“思想教育”:“郑阳啊,我知道你们……感情好!但是也要懂得节制!小周他工作辛苦,需要休息!你们这样天天黏在一起,会影响他工作的!感情是细水长流,不是一时冲动……”
周俊听着师兄那套“节制论”和“细水长流论”,看着屏幕里郑阳那逐渐变得茫然又带着点不耐烦(?)的表情,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他气得浑身发抖,猛地站起来,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吼出来:
“陈默宇!你够了!我跟郑阳根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喜欢的是……”
就在那个“你”字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
“周医生!急诊来了个车祸重伤,主任让你立刻过去!”一个护士急匆匆地推开门喊道。
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周俊所有冲到嘴边的话瞬间冻结,硬生生咽了回去。他脸色煞白,胸口剧烈起伏,看着一脸茫然被打断的陈默宇,又气又急又无奈。
“我……我马上过去!”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然后狠狠瞪了陈默宇一眼,也顾不上关视频了,抓起白大褂就冲出了宿舍。
陈默宇被周俊那一眼瞪得有些莫名其妙,又看看屏幕上已经显示“通话已结束”的界面,挠了挠头,嘟囔道:“这么急啊……小周刚才是不是想说什么?算了,先把宵夜给他放桌上吧……”
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差点就被真相的惊雷劈得外焦里嫩。
而屏幕另一端,郑阳看着突然断掉的视频,听着最后传来的嘈杂和周俊那未尽的怒吼,眉头紧紧皱起。
「盟友情绪波动剧烈,遭遇外部严重干扰。傻狗破坏力,评估:S级。」
他默默地在自己那份《异常情感反应分析报告》下面,又添加了一条备注:
【观察项:盟友周俊与其师兄陈默宇之间的‘信息不对等’及‘干扰源’问题,亟待解决。可能影响同盟稳定性与效率。】
放下手机,郑阳重新看向电脑屏幕上“清朗干扰综合征”那几个字,只觉得前路漫漫,障碍重重。
不仅要攻克坏猫老板这座堡垒,还要应对老鹰情敌的搅局,蝙蝠的暗算,现在连盟友那边都因为一只傻狗而岌岌可危……
大狗感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名为“心累”的情绪。
周俊一阵风似的冲去急诊后,陈默宇独自留在宿舍里,挠了挠头,看着桌上还在冒热气的宵夜,心里那股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小周刚才……是不是想说什么很重要的话?那眼神,不像平时被他“开导”时的无奈,更像是一种……快要憋不住的愤怒和委屈?还有那句没头没尾的“我喜欢的是……”。
喜欢的是什么?
陈默宇的脑子像生锈的齿轮,嘎吱嘎吱地缓慢转动。他想起小周最近总是躲闪的眼神,想起他面对自己和郑阳“亲近”时异常激烈的反应,想起清朗哥那些意有所指的话……
一个模糊的、他从未想过的可能性,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小石子,在他简单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微弱的涟漪。
难道……小周他……喜欢的其实不是郑阳?
那会是谁?
陈默宇皱着眉,努力思考,脑子里却像一团乱麻。他甩了甩头,试图把这复杂又奇怪的感觉甩出去。
“算了,等小周忙完再问他好了。”他自言自语地嘟囔着,决定不再为难自己贫瘠的情感分析能力。但心底那点莫名的在意,却像颗种子,悄悄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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