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竹济县火电厂指挥部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以胡专家为首的老派权威们，固守于他们数十年积累的经验和稳妥，对杨术旺那套在他们看来激进、冒险的设计方案嗤之以鼻，寸步不让。
而杨术旺则坚持，工业进步不能永远在低水平上重复，必须敢于挑战更高的性能指标和工艺极限。
双方各执一词，争论陷入僵局。
张铁强厂长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工程每停工一天，都是巨大的损失。
杨树林等人虽然坚信杨术旺，但是在这些德高望重的老专家面前，他们的资历尚浅，难以直接反驳。
看着胡专家等人那不容置疑、甚至带着几分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轻蔑的表情，杨术旺知道，再多的言语争论都是徒劳。
在这个崇尚实干、信奉“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的年代，唯有事实，才是最有力的语言。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目光扫过指挥部角落里堆放的一些边角料——那是之前加工一些辅助部件时剩下的不锈钢板材和铜棒。
“既然各位专家认为我的涡轮机进气室流道设计加工精度要求太高，国内做不到。”
杨术旺的声音平静得出奇，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道：“那么，我们就用事实来说话。”
他不再理会胡专家等人错愕和疑惑的目光，径直走到那堆边角料前，弯腰挑选了一块尺寸合适的、质地均匀的不锈钢板。
然后，他转向张铁强厂长，道：“张厂长，麻烦给我找一套钳工工具，锉刀、砂纸、台虎钳，越全越好。”
“再找一台能测角度和曲面轮廓的仪器，精度越高越好。”
指挥部里的人都愣住了。
他这是要干什么？
现场手搓涡轮叶片？
胡专家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笑容：道：“年轻人，你这是要现场表演手艺？”
“涡轮叶片那是精密铸造或者数控铣床干的活儿！”
“靠手工锉？
“简直是儿戏！”
“你能锉出什么名堂？”
杨术旺没有回答，他已经将那块不锈钢板牢牢地固定在了台虎钳上。
工具很快被送来，琳琅满目地摆了一地。
在所有人或好奇、或质疑、或看热闹的目光注视下，杨术旺拿起了一支粗齿锉刀。
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闭上眼睛，似乎在脑海中构建着某个复杂的三维模型。
【工业加工作坊空间】，启动！
目标：生成指定型号汽轮机高压缸第一级动叶片的三维模型及手工加工路径优化方案！
瞬间，海量的数据涌入他的脑海——叶片的翼型数据、扭角变化、前后缘半径、安装榫头尺寸……以及如何利用最简陋的工具，通过特定的锉削顺序、角度和力度控制，最大限度地逼近理论设计外形。
他睁开眼，眼神变得无比专注和锐利。
手中的锉刀动了！
“嗤——嗤——嗤——”
锉刀与金属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指挥部里显得格外清晰。
杨术旺的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和稳定。他的手腕极其灵活，锉刀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时而平推，时而斜拉，时而用圆锉修整曲面。
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议论和目光充耳不闻。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他也浑然不觉。金属碎屑如同雪花般簌簌落下，那块原本方正正的不锈钢板，开始逐渐显现出流线型的轮廓。
起初，胡专家等人还抱着看笑话的心态，但随着杨术旺手下那个金属胚件越来越清晰地呈现出涡轮叶片的雏形，他们脸上的讥讽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
这怎么可能？！
仅仅依靠手工锉削，怎么可能如此精准地控制叶片的型线？
那复杂的、同时兼顾气动效率和结构强度的三维曲面，他是如何在脑子里构建，又如何通过双手实现的？
赵树林则是看得心潮澎湃。
他们知道杨术旺有本事，但亲眼见到这近乎“神技”的一幕，依然感到无比的震撼。
张铁强更是张大了嘴巴，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杨术旺更换了更细的锉刀，然后用不同目数的砂纸开始精细打磨。
他的动作细致入微，仿佛在雕琢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最终，当他用油石进行最后的光整后，一片闪烁着金属光泽、线条流畅完美、几乎与图纸上那个“激进”设计一模一样的涡轮叶片，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杨术旺将这片手工打磨的叶片小心翼翼地放在铺着绒布的测量平台上。早有准备的技术员立刻上前，使用带来的精密测量仪器进行检测。
“叶身型线误差……正负百分之三毫米！”
“扭角分布……符合设计曲线！”
“前后缘半径……达标！”
“表面粗糙度……Ra 1.6！”
一连串的检测数据报出来，指挥部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结果惊呆了！
在缺乏先进加工设备的条件下，完全依靠手工，竟然能做出达到如此精度的涡轮叶片！
虽然和理想的大规模生产还有差距，但是这足以证明，杨术旺所设计的叶片型线，并非加工不出来！
所谓的精度要求太高，在真正精湛的技艺和超越时代的设计理解面前，是可以被克服的！
但是，这还没完。
杨术旺让人找来了一个小型的、用于演示教学用的高速气流发生装置。他将那片手工叶片固定在一个简易的支架上，放入了气流通道。
“启动。”他平静地下令。
高速气流瞬间通过叶片。众人清晰地看到，气流紧贴着叶片的吸力面和压力面平稳流过，没有产生明显的分离和涡流！
而旁边作为对比的、按照老专家成熟方案制作的叶片模型，在同样的气流下，背面则出现了清晰的气流分离区，能量损失明显更大！
无需任何言语，这直观的气动性能演示，已经说明了一切！杨术旺的设计，不仅在加工上是可行的，在性能上更是远远优于所谓的成熟稳妥方案！
胡专家等人怔怔地看着那在气流中稳定工作的叶片，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先前那种倚老卖老的优越感和质疑，此刻被击得粉碎。
他们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事实胜于雄辩，在这铁一般的事实面前，任何基于经验的质疑都显得苍白无力。
杨术旺拿起那片依旧微温的叶片，走到胡专家面前，语气平静却重若千钧，道：“胡工，现在，您还认为我的设计，是‘不切实际’、‘好高骛远’吗？”
胡专家看着那片凝聚了惊人技艺和卓越设计的叶片，老脸涨得通红，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颓然低下了头。
“恢复原设计，继续施工。”杨术旺不再多看他们一眼，对张厂长下达了指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指挥部里，僵局被彻底打破。
一场关乎技术路线与未来发展方向的争论，以杨术旺这种最直接、最震撼的方式，画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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