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的手指,距离那张黄色的纸帖,只差毫厘。
山神土地绝望的哀嚎,还在耳边回荡。
也就在这一刹那。
“轰!”
整座五行山,毫无征兆地剧烈一颤。
这震动并非来自地底,更不是天外来袭,而是从山体最核心的内部,猛地爆发出来!
玄奘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他惊骇地稳住身形,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山脚下,瘫软的山神土地猛地抬起头,惊恐的表情瞬间凝固,转而被一种狂热的激动所取代!
他们感受到了!
那股他们守候了数百年的浩瀚气息,苏醒了!
还没等玄藏想明白这震动从何而来。
“嗡——!”
一道金光,一道无法用言语去形容其粗壮、无法用目光去衡量其长度的功德金光,猛地从五行山的山腹之中冲天而起!
这金光并不刺目,反而充满了庄严、神圣、浩瀚、厚重的气息。
它出现的一刻,天地间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
风停了,云散了,时间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道金光撕裂了山体,贯穿了云霄,直达三十三重天外!
山顶上那张写着六字真言,镇压了齐天大圣孙悟空整整五百年,代表着西天佛祖至高威严的法帖,在这道功德金光面前,连一息都没能撑住。
它甚至没有燃烧的过程。
就那么轻飘飘地,如同被阳光照耀的初雪,直接从实体化为了虚无,变成了最基本的粒子,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干净利落。
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玄奘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看着自己悬在半空的手,又看了看法帖原本所在的位置。
那里,只剩下一块光秃秃的石头。
法帖……没了?
就这么没了?
被一道从山里射出来的光给……净化了?
“哐当。”
他手中的九环锡杖再也握不住,从掌心滑落,重重地砸在坚硬的山石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这声响,也惊醒了三界之内无数正在观望的大能。
天庭,凌霄宝殿。
玉皇大帝手中的酒杯轻轻一晃,杯中美酒洒出,濡湿了他身前的龙案。
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怔怔地看着昊天镜中的画面。
镜子里,那道贯穿天地的功德金光,是如此的蛮横,如此的不讲道理。
众仙家脸上的看戏笑容,早已僵住,一个个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西天,大雷音寺。
万佛寂静。
宝座莲台之上,一直闭目养神的燃灯古佛,身前那盏永恒不灭的佛灯,火光剧烈地摇曳了一下,几近熄灭。
无数菩萨、罗汉、金刚,集体失声。
主座之上,如来佛祖那万年不变,仿佛囊括了宇宙一切至理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清晰的动容。
他看着那道金光,看着那被金光瞬间蒸发掉的六字真言法帖,什么也没说。
但谁都看得出,他那份尽在掌握的从容,已经消失了。
云端之上。
观音菩萨手持净瓶,柳眉紧蹙。
她已经准备好了,只等孙悟空脱困,便立刻降临,施以“恩威”,赐下金箍。
可现在……
这猴子,他……他自己出来了?
而且是以这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甚至感到一丝心悸的方式!
紧接着,在三界所有大能惊骇欲绝的注视中,更加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座巍峨雄壮、镇压了泼天妖猴五百年的两界山,五行山……
开始碎裂了。
不是爆炸,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而是如同被风化的沙雕,如同被无形的大手轻轻一捏的豆腐块。
从内向外,寸寸碎裂,化为齑粉。
山石、泥土、草木,所有的一切,都在一种至高无上的法则之下,被安静而又霸道地“分解”了。
那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力量,对低等事物的彻底抹除。
短短数息之间,一座耸入云霄的巨山,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烟尘弥漫,又迅速散尽。
一个身影,缓缓从山体原本所在的位置,一步步走了出来。
那不是玄奘想象中,也不是三界神佛记忆里那个毛脸雷公嘴、凶相毕露的妖猴。
而是一个身着月白僧袍的年轻僧人。
他面容俊朗,身形挺拔,眉心一点宛若烈日的金色印记,散发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
他身上毫发无伤,甚至连一丝尘土都未曾沾染。
周身功德祥云缭绕不绝,脑后,一轮巨大而凝实的功德金轮缓缓转动,释放出比西天诸多佛陀还要圣洁、还要庄严的神圣气息。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仿佛成了这方天地的唯一中心。
“扑通!”
山神和土地最先反应过来,他们看着那道身影,脸上再无半点惊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狂喜与崇敬!
“恭迎大圣!贺喜大圣!”
“恭迎大圣功德圆满,证道归来!”
两人再无半点神只的架子,直接五体投地,对着那道身影疯狂叩拜,额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却甘之如饴。
大圣?
证道归来?
玄奘瘫坐在地,听着山神土地的呼喊,脑子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他……他就是孙悟空?
那个被佛祖镇压的妖猴?
这怎么可能!
这分明就是一尊行走在人间的……佛陀啊!
不,甚至比他见过的任何佛陀画像,都要来得更加神圣!
五百年镇压,不是在受苦忏悔,而是在……证道?
玄奘感觉自己这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对佛法、对世界的认知,在这一刻被彻底砸了个粉碎。
然而,那个从山中走出的身影,那个被称作“大圣”的孙悟空,却没有理会任何人。
他甚至没有看一眼跪在地上疯狂叩拜的山神土地。
更没有理会那个吓得瘫软在地,本该是来“解救”他的取经人。
他只是缓缓抬起头。
那平静的目光,越过了山顶,越过了瘫倒的唐僧。
最后,精准地落在了云层之中,那个手持净瓶、一直以为自己是棋手的观音菩萨身上。
他的动作很轻。
却让观音菩萨的法身,猛地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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