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斌的“闭关”，实则是将全部心神沉浸在对缴获之物的研究，以及对自身道路的更深层推演之中。
石屋之内，光线昏暗。桌面上摆放着从血牙盟探子身上得来的几样关键物品：装有各色诡异粉末液体的皮囊，刻画着完整滴血獠牙徽记与符文的暗红木牌。
聂斌没有贸然打开那些皮囊。合道级的神魂之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隔着皮囊材质，细致入微地感知其中物质的能量结构、毒性原理以及可能的触发机制。
“赤蝎粉，以某种变异的火毒蝎研磨而成，混合了燥烈的矿物精粹，触及血肉便会引发灼烧、溃烂，并能随气血流动侵蚀经脉……”
“蚀骨水，阴寒歹毒，带有强烈的腐蚀性与神经麻痹效果，似乎是多种毒虫毒草混合发酵的产物，工艺粗糙但毒性叠加猛烈……”
“迷魂烟……嗯？竟然掺杂了一丝微弱的精神惑乱之力？虽然粗浅，但方向明确，看来这血牙盟在毒、蛊、乃至粗浅魂术方面，都有涉猎。”
聂斌一一辨识，心中对血牙盟的危险评估又提高一层。这些东西虽然对他如今的体质威胁有限，但对普通战士乃至石虎这个级别的头领，都是致命的。更关键的是，它们透露出这个组织拥有一定的“技术”积累和资源渠道，绝非寻常流寇土匪。
他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那块暗红木牌上。
木牌本身的材质似木非木，似骨非骨，坚韧异常，带有淡淡的血腥气。其内部构造复杂，核心是那一丝已经崩散、但仍残留些许痕迹的邪力印记。这印记的本质，是一种通过特定仪式，将施术者的一缕精神与受术者精血强行绑定、并预设触发条件的粗浅“魂印”。
聂斌试图追溯这邪力印记崩散瞬间，那丝死亡讯号传递的方向。他的神魂循着那几乎消散在天地间的、极其微弱且扭曲的波动轨迹，极力延伸。
百里……两百里……三百里……
波动在苍茫山脉东北方向，约莫四百里外的一片区域，彻底断掉了，仿佛被什么东西隔绝或吸收了。
“四百里外……已经超出了苍茫山脉的核心区域，接近边缘甚至更外围了。”聂斌沉吟。那里可能是血牙盟的一个据点，或者信号接收的中转站。
他尝试模拟那邪力印记的结构，以混沌意境对其进行解析、拆解。混沌包容万物，亦能分解万物。渐渐地，他触摸到这种邪法力量的一丝本质——那是一种充满了贪婪、掠夺、混乱与强制奴役意味的扭曲意志。它似乎能通过血祭、痛苦、恐惧等负面情绪与能量快速壮大，但同时也会反噬使用者，使其心智逐渐扭曲，最终沦为力量的奴仆。
“饮鸩止渴的旁门左道。”聂斌评价。这种力量或许前期进展迅猛，但上限极低，隐患极大，绝非正道。
然而，在研究这邪力印记，并以其为参照，反观自身沉寂的混沌道基时，聂斌心中忽然闪过一丝奇特的感悟。
混沌，乃天地未开之始，万法未生之源。包容并蓄，演化万物，亦可……吞噬、同化、归墟万物！
无论是厚重的地脉精气，还是阴寒的潭水之精，亦或是燥烈的阳炎石精，甚至包括这充满了负面意志的邪力……理论上，皆在混沌的“食谱”之内！
之前的修炼，他更多是引导、调和、熔炼不同属性的“精”之力，淬炼己身。这是一种相对温和、正统的“纳”与“化”。
但此刻，一个更为激进、甚至有些危险的念头萌生出来：若以混沌道基为核心，主动去“吞噬”、“掠夺”外界的能量——无论是纯净的灵蕴，还是驳杂的邪力——以混沌之意强行碾碎、分解、提纯，化为最本源的混沌养料，反哺道基与己身，会如何？
这条路，无疑更快，更霸道，但也更凶险。稍有不慎，便可能被驳杂的能量污染道基，或引发难以控制的反噬。
“风险与机遇并存……”聂斌眼神闪烁。他并非鲁莽之人，此念虽生，却不会立刻付诸实践。但至少，这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提供了一种在资源匮乏或面临特定敌人时，快速提升实力的可能性。
“或许，可以称之为‘混沌归墟诀’？与‘混沌燃星诀’一内一外，一吞一吐，一养一杀……”思路一旦打开，无数灵感火花迸现。当然，这仅仅是初步构想，距离真正创出可行法门，还差得远。
就在聂斌沉浸于推演感悟之时，石屋外传来了石虎刻意压低、却难掩焦急的声音：
“聂长老！有紧急情况！”
聂斌收摄心神，撤去禁制：“进来。”
石虎推门而入，脸色比前几日更加凝重，还带着一丝疲惫与愤怒。“我们派去接触北边‘灰岩部落’和东面‘林溪部落’的人回来了。”
“情况不妙？”聂斌问。
“何止不妙！”石虎咬牙道，“灰岩部落……已经被灭了！我们的人赶到时，只看到一片焦土和残垣断壁，几乎没有活口。现场有大规模战斗和焚烧的痕迹，还有……很多被吸干了血液的干尸！”
聂斌眼神一凛。
“林溪部落倒是还在，但也损失惨重。”石虎继续道，声音沉重，“据逃到我们这边的林溪幸存者说，大约五天前，一伙来历不明、穿着暗红色皮甲、武器精良的人突然袭击了他们的部落。那些人凶残无比，力大无穷，而且根本不怕死，中了箭还能往前冲。林溪部落拼死抵抗，死伤过半，才勉强依托地形击退了对方一次。但那些人退走时扬言，三日之内若不投降并献上所有‘灵物’和一半人口作为血食，便屠尽全族！”
“林溪部落的头领重伤，祭司战死，现在人心惶惶，一部分人想拼死一搏，一部分人想迁徙逃难，还有少数人……竟然主张投降。”石虎拳头捏得咯咯响，“我们的人带回了林溪部落的求援信，但……我们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
又一个部落遭袭，而且手段更加酷烈，直接要求献祭人口！这作风，与血牙盟如出一辙，而且行动更加明目张胆，显然已经不再满足于暗中渗透和寻找灵蕴之地，开始直接进行武力征服与掠夺！
“袭击者的规模？有无使用邪法或特殊手段？”聂斌追问细节。
“据幸存者描述，人数大约在三十到四十之间，个个都像野兽一样凶猛，但似乎没有之前那种完全失去理智的狂战士，也没有看到妖禽。不过，他们领头的几个人，能放出一种血色的光芒，被照到的人会感觉气血翻腾，力气流失。”石虎回忆着带回的信息。
聂斌若有所思。这可能是血牙盟另一种较为“成熟”的邪法应用，制造出的“血战士”或者类似的存在，保留了部分神智，战斗力可控性更强。
“灰岩部落被灭，林溪部落被重创、威胁……这是剪除羽翼，同时杀鸡儆猴。”聂斌冷声道，“血牙盟在用最快的速度，清除苍茫山脉中的抵抗力量，并恐吓其他部落。他们的主力，或者至少是比探子小队更强的一支力量，已经进入山脉，并且开始行动了。”
石虎脸色发白：“那我们……”
“灰岩已灭，林溪求援。我们不能坐视。”聂斌断然道，“唇亡齿寒。若林溪也被灭或投降，黑山将更加孤立。而且，血牙盟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我们。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支援林溪，挫敌锐气，同时尝试与林溪残部联合。”
“可是……我们的力量……”石虎担忧道。黑山部落刚经历大战，精锐亦有损伤，面对数十名疑似血战士的敌人，胜算难料。
“兵贵精不贵多。”聂斌目光沉静，“挑选最精锐的三十名战士，由你和我带队，即刻出发，驰援林溪。木桑祭司留守部落，主持防御，青禾……让她随行。”
“青禾？”石虎一愣。那孩子虽然得了造化，但毕竟年幼，从未经历过真正残酷的厮杀。
“她需要历练，也需要亲眼看看敌人的残酷。”聂斌道，“况且，她现在的力量，自保有余，或许还能在救治伤员、净化邪力方面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木桑祭司会给她准备好必要的东西。”
石虎见聂斌心意已决，且考虑周详，便不再反对：“我这就去点齐人马，准备干粮武器！”
“记住，轻装简从，速战速决。我们的目的不是正面击溃那支血牙盟部队——那可能不现实——而是帮助林溪部落稳住阵脚，击退或重创其进攻，展示我们的决心与力量，促成联盟。然后，伺机捕捉活口，获取更多关于血牙盟这支主力部队的情报。”聂斌交代战略意图。
“明白！”
一个时辰后，黑山部落东侧小广场。三十名精挑细选、全副武装的战士肃立，人人眼中带着决绝与一丝对未知敌人的紧张。石虎站在队前，肩膀的伤处已重新包扎妥当。
聂斌换上了一身利于行动的深色粗布衣衫，背后用布条捆缚着那柄从赤岩部落缴获的、还算精良的金属长刀。他气息内敛，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
青禾站在他身边，小脸上满是严肃。她穿着木桑祭司特意翻找出的、一件略小的旧皮甲，腰间挂着药囊和骨匕，手中还握着一根顶端镶嵌着小块“月光苔”与“宁神花”精华的木杖——这是木桑临时为她制作的，能略微放大她对草木生机的引导与安抚能力，并对阴邪之气有一定克制。她心口的“心苗”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与周围草木隐隐共鸣。
木桑祭司将一枚用星蕴灵髓碎片（取自那块大灵髓边缘脱落的微小部分）和几种辟邪草药制成的护符交给青禾，挂在她颈间，又仔细叮嘱了一番。
“出发。”聂斌没有多言，率先迈步，向着东面林溪部落的方向疾行而去。石虎低喝一声，带着战士们紧紧跟上。青禾深吸一口气，握紧木杖，步履轻盈而坚定地跟在了聂斌身后。
队伍如同一支离弦的利箭，没入苍茫的群山与密林之中。
他们必须尽快赶到林溪部落。按照求援信息，血牙盟给出的“三日之期”，已过去近两日。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山风呼啸，林涛阵阵。天际的云层压得很低，带着山雨欲来的沉闷。
一场新的、更加残酷的战斗，即将在苍茫山脉的另一个角落打响。而聂斌，也将首次在实战中，检验自己新近突破的力量与尚未完全成型的“破界之悟”。
邪影已现，烽火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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