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苑，主殿。
檀香袅袅，气氛却冷得像冰。
三长老白箬莱端坐上首，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茶杯，眼皮都未抬一下。
白起走进殿内，躬身行礼。
“师尊。”
“何事？”白箬莱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弟子有事相求。”白起的声音有些发紧，“弟子家中有位长辈身中奇毒，急需雪心莲做药引，弟子斗胆，想向师尊讨要一株。”
白箬莱端茶的手一顿，终于抬眼看他。
“雪心莲？”
“是。”
白箬莱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你家里，还有长辈？”
白起的身子僵了一瞬，垂下头，“是远房的叔伯。”
“是吗？”白箬莱放下茶杯，缓缓起身，踱步到他面前，声音里带了些许怀念的调子，“我倒记得，当年你父母过世时，族谱上你的亲眷可都划掉了。真是可惜，那么好的人……”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白起心上。
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头埋得更低：“是弟子失言。那位长辈于弟子有救命之恩，弟子一直视若亲人。”
白箬莱盯着他紧绷的后颈看了半晌，忽然笑了。
“行，给你。”
白起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错愕。
“你想要，我便给。”白箬莱走回座位，对着门外唤了一声，“清清，去药库，取一株雪心莲给你师兄。”
门外候着的白清清愣住了。“师尊，雪心莲何其珍贵……”
“我说给，就给。”白箬莱的语气不容置喙，“还不快去？”
白清清咬着唇，不甘地瞪了白起一眼，转身去了后院。
白起心头的大石刚要落下，白箬莱的声音又飘了过来。
“白起。”
“弟子在。”
“我最不喜欢别人骗我。”她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上一个骗我的弟子，如今坟头的草应该有三尺高了。你最好，别让我失望。”
白起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弟子不敢。”
不多时，白清清拿着一个玉盒回来，没好气地递给白起。
白起接过玉盒，匆匆行礼告退。
“去吧。”
他转身的瞬间，感觉背后那道目光如芒在背，几乎要将他洞穿。
白清清看着他快步离去的背影，眉头紧锁。
师兄的家人早就死绝了，这是青丘人尽皆知的事。
他撒谎了。
而且，他刚才看自己的眼神，躲闪中带着一丝……厌烦？
白清清捏紧了拳头，师兄到底在瞒着什么？
白玖玖坐在白起的洞府里，洞外月色如霜，衬得她肩上的伤口格外刺目。
药力化开，疼痛稍减，但心里的焦灼却分毫未减。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脚步声。
白玖玖立刻起身，闪到门后，屏住呼吸。
“师兄，你等等。”是白清清。
“有事？”白起的声音冷淡。
“那雪心莲，当真是给你家里的长辈？”
“你在查我？”
“我只是担心你！”白清清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急切，“昨夜药库失窃，守卫说闯入者身法诡异，擅用藤蔓之术。今天你就来要这味药，未免也太巧了！”
“你想说什么？”
“那个人……是不是白玖玖回来了？！”
门后的白玖玖心头一紧。
白起冰冷的声音响起：“你想多了。她一个被逐出青丘的废人，哪有胆子回来？”
“可是……”
“够了！”白起厉声打断她，“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脚步声渐行渐远，白玖玖这才松了口气，靠在冰冷的石壁上。
白清清竟然起了疑心，这下麻烦了。
约莫一刻钟后，白起推门而入，脸色难看至极。
“拿到了？”白玖玖迎上去。
白起点点头，将玉盒塞给她，“快走。”
白玖玖打开玉盒，确认是雪心莲后，又看向他：“师兄，这次……”
“不必谢我。”白起打断她，转过身去，“我只是不想欠你。你快走，永远别再回来，青丘不欢迎你。”
白玖玖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将那句“谢谢”咽了回去，转身便走。
“等等。”白起忽然又叫住她。
白玖玖停步，没有回头。
“那个凡人皇子……他对你当真那么重要？”
白玖玖沉默了片刻，声音很轻。
“他是第一个，把我当人看的人。”
白起的肩膀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中。
白玖玖没再多言，拉开门，闪身消失在夜色中。
她贴着山壁的阴影一路向下，刚到半山腰，前面树林里传来说话声。
她立刻隐入一棵大树后。
“师尊，您找我？”是白清清。
“嗯。”三长老白箬莱不知何时也到了这里，“你方才去找白起了？”
“是……弟子觉得他很不对劲。”
“说来听听。”
“他要雪心莲的借口太假，加上昨夜药库失窃……”
“你怀疑是白玖玖？”
“弟子不确定，但师兄最近总是心不在焉，好似藏着心事。”
白箬莱轻笑一声：“你倒是挺关心他。”
“我……”白清清声音发慌，“我只是担心师兄被骗。”
“是担心他，还是担心他跟白玖玖旧情复燃？”
白清清彻底没了声音。
“痴儿。”白箬莱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还是看不开。行了，这事我自有分寸，你先回去。”
白清清走后，白箬莱却并未离开。
山林里静得可怕。
“还不出来？”白箬莱对着白玖玖藏身的方向，淡淡开口。
白玖玖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握紧玉盒，从树后走了出来。
“果然是你。”白箬莱转身，脸上带着了然的笑意，“我就说，我那个好徒儿，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撒谎。”
“你早就知道了？”
“你潜入静心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白箬莱笑得意味深长，“你真以为，我那药库的禁制，是凭你这点道行就能破开的？”
白玖玖的脸色瞬间煞白。
“你想怎么样？”
“我很好奇。”白箬莱一步步走近她，目光像毒蛇一样黏在她身上，“一个凡人，竟能让你这只被赶出去的丧家之犬，冒着死罪的风险跑回来。你说，这要是传出去，是不是很有趣？”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杀你？”白箬莱笑了，摇了摇头，“那多没意思。我倒想看看，你能为那个皇子，做到什么地步。”
她说完，竟真的转身就走，背影很快融入了黑暗。
“你……”
白玖玖站在原地，手心全是冷汗。
三长老就这么放她走了？
不，这不可能！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玉盒，这株雪心莲此刻仿佛有千斤重，烫得她手心发麻。
她不知道白箬莱究竟想做什么，但她清楚，这趟青丘之行，她付出的代价，绝不止一株雪心莲这么简单。
来不及多想，京城里还有个快死的人等着她。
白玖玖咬紧牙，身形化作一道残影，朝着山下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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