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忘忧居,总是从最寻常的喧嚣开始。
桃夭夭蹲在菜畦边,两只小手沾满了湿漉漉的黄泥。
她今天的目标是捏一只“大乌龟”,王掌柜说过,后山水潭里有几只老龟,活得比齐叔岁数都大。
她想去看看,但王掌柜不让,说会惊扰了龟爷爷们清修。
所以她决定自己捏一只。
泥巴在她手里揉搓、塑形,渐渐有了龟壳的轮廓,四条短腿,还有一个憨头憨脑的脑袋。
她很专注,小脸上沾了泥点也不自知,阳光洒在她身上,脏兮兮的小丫头,笑得却比初开的花还灿烂。
不远处的屋檐下,李剑直正蹲在一个大木盆前。
木盆里泡着几件衣服——有桃夭夭昨天玩泥巴弄脏的小褂和裤子,有她自己换下来的素白小衣,还有两件不知是谁丢在那里的汗巾。
李剑直挽着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双手在搓衣板上来回揉搓,动作一板一眼,如同在练习某种功法。
肥皂沫沾了他一手,他也没什么表情,只是专注地对付着衣服上的泥渍。
王掌柜教过他,衣服要勤洗,人要干净,这是“体面”。
虽然李剑直不太理解“体面”是什么意思,但他记住了“衣服脏了要洗”这条规则。
“师兄!”桃夭夭捏完了乌龟,献宝似的举起来,“你看!像不像?”
李剑直转过头,空洞的眸子落在那个歪歪扭扭的泥龟上,看了两秒,点点头:“嗯。”
一个字,便让桃夭夭心满意足。
她嘿嘿笑着,将泥龟小心地放在窗台上晾晒,然后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没拍干净,手上还是黏糊糊的。
她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手,又看了看院子里。
王掌柜不在,大概是去镇上打酱油了。哑巴张带着宋寻去后山练剑了——宋寻的伤好了大半,但剑道感悟似乎有新的突破,哑巴张答应指点她几日。秦翌也不见人影。
刘瞎子躺在他的专属破藤椅上,鼾声如雷。院子里只有……
桃夭夭的目光落在西厢房门口新添的那张藤椅上。
齐疯子正四仰八叉地躺在上面,嘴里叼着根草茎,翘着二郎腿,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晒着太阳,惬意得很。
桃夭夭眼珠一转,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齐疯子眯着眼,似乎睡着了。
桃夭夭伸出那双还沾着泥巴的小手,悄悄凑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齐疯子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袍子袖口上,用力抹了两把!
“嘿嘿……”她得手后,赶紧后退两步,捂着小嘴偷笑。
齐疯子的鼾声停了。
他缓缓睁开一只眼,斜睨着袖口上那两个清晰的、带着泥印的小手印,又抬眼看向做贼心虚、正想开溜的桃夭夭。
“小桃子——”他拖长了音调,懒洋洋地开口,“是不是红豆吃多了,相思了?这么惦记你齐叔的袖子?”
桃夭夭脚步一顿,转过身,小脸皱成一团,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
“阿巴阿巴……齐叔,我不是故意的嘛……就是手太脏了,没地方擦……”
她说着,还把手背到身后,一副“我知道错了”的乖宝宝模样。
齐疯子坐起身,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似笑非笑:“没地方擦?院子里这么大,菜叶子不能擦?地上不能蹭?非得往我新换的袍子上抹?”
“这袍子……新换的?”
桃夭夭看了看那件洗得发白、还有几个不明显补丁的旧袍子,小脸上写满了怀疑。
“昨天才从箱底翻出来的!十年没穿了!”齐疯子理直气壮,“现在被你弄脏了,你说怎么办?”
桃夭夭瘪了瘪嘴,小声道:“大不了……大不了俺下次不会了……”
“还有下次?”齐疯子眼睛一瞪。
桃夭夭吓得一缩脖子,赶紧摇头:“没有了没有了!绝对没有了!”
齐疯子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行,这次就饶了你。不过——”
他伸手,在桃夭夭沾着泥点的小鼻子上轻轻一点,留下一个泥印。
“下次再敢,我就把你捏的泥乌龟丢进锅里煮汤喝!”
“啊!不要!”桃夭夭赶紧护住窗台上的泥龟,气鼓鼓地瞪着齐疯子,“齐叔坏!”
“哈哈哈!”齐疯子大笑,重新躺回藤椅,继续哼他的小调。
桃夭夭冲他做了个鬼脸,跑到李剑直身边,蹲下来看他洗衣服。
“师兄,齐叔欺负我。”她告状。
李剑直没抬头,继续搓衣服,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嗯。”
桃夭夭也不在意,托着腮,看着李剑直那双修长的手在肥皂沫里翻动,忽然问:
“师兄,你说秦翌叔叔去哪儿了?早上就没看到他。”
李剑直动作不停:“安河。”
“安河?”桃夭夭歪着头,“他去河边干嘛?钓鱼吗?”
李剑直想了想,摇头:“不知道。”
他只是早上看到秦翌往安河方向去了,至于去做什么,他并不关心。
此刻,一里外的安河边。
秦翌脱去了那身灰布衣衫,只穿着一条简单的麻布短裤,站在齐膝深的河水里。
河水清澈,缓缓流淌,在晨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远处山峦青翠,近处芦苇摇曳,景色宜人。
但秦翌的脸色却有些……僵硬。
他是来游泳的。
或者说,是来学游泳的。
昨日与哑巴张一战,虽然惨败,却也让他心境开阔许多。
恨火依旧在燃烧,复仇之路依旧漫长,但他忽然觉得,或许不必时时刻刻都绷得那么紧。
偶尔也该做些“无关紧要”的事,比如……尝试一下自己从未做过的事。
他记得苏幻烟生前曾说过,想去看海,想在海里游泳。
她说,大海无边,包容一切,人在海里,会感觉很自由。
秦翌没看过海,也不知道自由是什么感觉。
但他想试试。
先从河里开始。
他看着面前看似平缓的河水,深吸一口气,学着记忆中见过的渔家孩童的样子,向前一扑——
“噗通!”
水花四溅。
然后……
然后他就沉下去了。
秦翌:“!!!”
河水瞬间没过头顶,冰凉刺骨。
他手脚胡乱扑腾,想要浮起来,却只觉得身体越来越沉,耳边只有咕噜噜的水声,眼前一片模糊。
糟糕!
他忘了,自己虽然武功绝顶,但从未学过泅水!
在水里,完全忘了那些精妙的武功步法、身法。
真气运转也受到水流阻碍,难以自如!
更要命的是,他发现自己……有点慌。
那种无法脚踏实地、无所依凭的感觉,让他这个习惯了掌控一切的绝顶强者,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与恐慌!
他挣扎着想要踩到河底,却发现这一段河水远比看起来深!脚底空空荡荡,根本触不到底!
“唔……咕噜……”他又呛了一口水,肺里火辣辣地疼。
意识开始模糊。
难道……我秦翌,自在居士,七情逍遥界之主,没死在仇敌手中,没败在高手剑下,却要在这条小小的安河里……淹死?
这死法也太憋屈了吧?!
传出去,齐疯子能笑他三百年!
就在他意识即将沉入黑暗之际——
一只枯瘦却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后衣领。
猛地向上一提!
“哗啦——!”
秦翌整个人被提出了水面,像只落汤鸡一样被甩到了岸边的草地上。
他趴在草地上,剧烈咳嗽,吐出好几口水,胸膛起伏,大口喘息。
阳光刺眼,他眯着眼,看向那个救了他的人。
佝偻的背影,粗布衣裳,手里还提着一个空了的酱油瓶子。
王掌柜。
他不知何时回来的,正好路过河边。
王掌柜低头看着狼狈不堪的秦翌,浑浊的老眼里没什么情绪,只是沙哑地说了句:
“不会水,就别往深处去。”
说完,他提起酱油瓶子,转身,继续慢悠悠地往忘忧居方向走去,仿佛只是随手捞起了一只不小心掉进水里的猫。
秦翌趴在草地上,看着王掌柜远去的背影,脸上阵红阵白。
丢人。
太丢人了。
他默默爬起来,拧干湿透的短裤,穿上灰布衣衫,也低着头往回走。
路上,他遇到了从后山回来的哑巴张和宋寻。
宋寻看到秦翌浑身湿透、头发还在滴水的狼狈模样,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诧异。
哑巴张清澈的眸子看了他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
秦翌把头埋得更低了。
……
忘忧居小院。
当秦翌灰溜溜地回到院子时,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劲。
齐疯子不哼小调了,刘瞎子也不打鼾了,两人都直勾勾地盯着西厢房门口。
李剑直还在洗衣服,桃夭夭则躲在他身后,探出个小脑袋,一脸好奇加惊恐。
西厢房门口,站着一个小姑娘。
看起来约莫十一二岁年纪,穿着一身缩水版的黑色衣裙,赤着小脚。
墨黑的长发梳成双丫髻,小脸精致得如同瓷娃娃,皮肤雪白,眼睛又大又亮,眼尾微微上挑,竟还残留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妩媚。
但她的身高……实在有点矮。
桃夭夭已经算是娇小玲珑,将近一米六。
可这个小姑娘,看起来比桃夭夭还要矮一个头,目测最多一米四。
她正低头看着自己的小手小脚,脸上满是新奇,又有点苦恼。
“成了……又好像没完全成……”她嘟囔着,声音稚嫩,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
齐疯子揉了揉眼睛,又掏了掏耳朵:“小……小魔女?”
刘瞎子虽然看不见,但感知到那股熟悉的、属于魔千雅的气息,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你……你真把自己变成豆丁了?”
魔千雅——没错,这个一米四的小萝莉,正是折腾了许久终于“成功”变身的魔千雅——抬起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一眼: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
只是她此刻顶着这样一张稚气未脱的萝莉脸,说出“美女”两个字,实在没什么威慑力,反而显得有些……滑稽。
齐疯子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小魔女!你……你真行!哈哈哈!一米四!你打算以后就这么跟在小直子后面跑了?他一步顶你两步!哈哈哈哈!”
刘瞎子也笑得捶胸顿足。
魔千雅气得小脸涨红,跺了跺脚——可惜个子太矮,跺脚也没什么气势。
她转头看向李剑直,想寻求一点“安慰”,却见李剑直正好拧干了最后一件衣服,站起身,将衣服晾到竹竿上。
做完这些,他转头,目光落在魔千雅身上。
空洞的眸子,一如既往,没有任何波澜。
既没有惊讶,也没有嘲笑,甚至没有好奇。
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然后便移开目光,端起木盆,去后院倒水了。
仿佛她变成什么样子,都与他无关。
魔千雅:“……”
更气了!
偏偏这时,浑身湿透、垂头丧气的秦翌走进院子。
他看到魔千雅的新形象,愣了一下,随即扯了扯嘴角,想笑,又想起自己刚才差点淹死的糗事,顿时笑不出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
一个变成了一米四的萝莉。
一个差点在齐膝深的河里淹死。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同病相怜的尴尬。
“咳。”秦翌清了清嗓子,决定假装什么都没看见,默默走到古槐下,坐下,运功蒸干衣服。
魔千雅也哼了一声,转身回了西厢房,大概是去研究怎么“长高”一点。
院子里重归“平静”。
齐疯子笑够了,重新躺回藤椅,哼起了小调。
刘瞎子继续打鼾。
桃夭夭从李剑直身后钻出来,跑到窗台边看她的小泥龟。
李剑直倒完水回来,静立院中,继续观想寂灭。
宋寻和哑巴张走到石桌旁,开始复盘刚才的剑招。
王掌柜提着打满的酱油瓶子,慢悠悠走进厨房,开始准备午饭。
仿佛刚才的“安河惊魂”与“萝莉变身”,都只是这平凡一日里,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这就是忘忧居。
总有人在做着稀奇古怪的事,总有人会闹出哭笑不得的笑话。
但最终,一切都会归于这吵吵闹闹、却又莫名和谐的日常。
因为在这里,无论你变成了什么样,无论你闹了多大的笑话,都不会有人真的在意。
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忙,都有自己的烦恼要解决。
能在一起吃饭,在一起晒太阳,在一起吵嘴斗气,便已足够。
至于那些小小的尴尬与糗事?
笑过,也就忘了。
日子还长,明天还会有新的热闹。
这就是忘忧居,永远不缺故事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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