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在我掌心下发出锈蚀的摩擦声,缓缓向内倾倒。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带着陈年尘土与烧焦骨殖混合的气息,像是从地底深处吐出的一口浊息。打火机刚 flick 开,火苗便猛地一缩,熄了。黑暗瞬间吞没视线,唯有前方几寸处,浮现出微弱的磷光——那是陶罐表面渗出的荧绿,像苔藓在呼吸。
我背靠门框站稳,右手摸到相机。快门声在密闭空间里撞出回响,一声接一声,短暂压住了耳畔那缕低语:“妈妈回来了。”声音很轻,像是从罐缝里挤出来的。底片无法显影,但我知道它在记录。至少,我还能相信这个动作。
左耳三枚银环突然发紧,像是被无形的手拧了一下。我抬手按住,指尖触到金属的凉意。这感觉不对。它们从没这样反应过,哪怕在焚化炉幻象最深的时候也只是发烫,从未像现在这样——仿佛要从耳骨上剥离。
我从风衣内袋取出骨灰盒,掀开盖子,将最后一点灰粉撒向地面。粉末落地时泛起幽蓝荧光,一圈涟漪般扩散出去,照亮了十步内的空间。环形排列的陶罐浮现出来,每一只都高过我的腰,罐口封着暗黄色蜡层,表面刻着“容器”二字,下方是编号:1至7。
七只罐子,七次失败。
中央没有编号的那一只,孤零零立在石台上,比其余大出近半圈。梅花钥匙在我掌心发沉,像是有了脉搏。我一步步走向它,脚步踩在荧光边缘,影子被拉得歪斜,贴在墙上像某种祭品的轮廓。
石台边缘有道浅槽,形状与钥匙完全吻合。我把钥匙对准,插入一半时,罐体忽然震动。一声极细的刮擦从内部传来,像是指甲在反复划过陶壁。同时,左耳银环猛地一烫,痛感直刺脑仁。我咬住后槽牙,任由血从齿缝渗出,用这痛感锚定自己还在动、还在走、还在选择。
钥匙到底。
封蜡崩裂,裂纹蛛网般蔓延。罐口无声开启,一股陈年的干冷气息涌出。里面蜷缩着一具干尸,身形瘦小,面部萎缩成皮包骨,眼窝深陷如洞。可它的左耳——清晰地戴着三枚细银环,与我此刻佩戴的分毫不差。
我低头摸自己的耳垂。银环内侧有细微的凹痕,过去我以为是磨损,现在才看清,那是极小的数字刻痕。我用指甲刮了刮,确认是“7”。
不是巧合。
这具干尸戴着属于我的耳饰,而我,从七岁起就戴着它,从未摘下。谁给的?什么时候戴上的?记忆里没有答案。只有那个穿酒红丝绒裙的女人,曾在我耳边说:“这是妈妈留给你的。”
我举起相机,对准干尸与我自己,连拍三张。快门落下时,取景框突然变黑,不是故障,是彻底的虚无。我抽底片查看,显影后只有一片漆黑,唯有我和干尸的耳环位置,留下两处微弱的反光点,像是两个坐标在呼应。
我后退半步,喉咙发干。
这时,顶部开始渗出黑色黏液。它不是滴落,而是悬浮在半空,缓慢聚形。没有五官,没有轮廓细节,只是一个红睡裙女孩的剪影,双手交叠于腹前,姿态像祈祷,也像等待。它不动,也不靠近,只是悬在那里,正对着我。
我再次举起相机。快门声响起,底片依旧漆黑。
我盯着那剪影,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它没有影子。整个地窖里,只有它不投影。陶罐有,石台有,我有,唯独它,像是从光的反面生长出来的。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伤口早已结痂,但指缝间还残留着骨灰。我蘸了一点,抹在相机镜头上。再拍。
这一次,取景框里出现了轮廓。不是女孩的,而是我和干尸之间的连线——一条由微光构成的线,从她的耳环,连到我的耳环,笔直穿过空气,像一根脐带。
我猛地合上相机。
“我不是你造的。”我听见自己开口,声音比预想的稳,“我是我走下来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干尸的右手动了。不是抽搐,不是风动,是缓慢地、有意识地翻转过来。一枚骨指戒指露了出来,指环内侧刻着字,但我看不清。荧光太弱,距离太远。
我向前一步。
黏液构成的女孩轮廓微微偏头,依旧无声。她的存在不靠声音,不靠动作,只靠“在场”本身施压。我感觉到一种熟悉的牵引,像是小时候发烧时,母亲的手抚过额头,温柔却让人无法挣脱。
我再次摸耳环。这一次,我用力扯了一下。金属刺入耳垂,血顺着颈侧滑下。痛感让我清醒。我不能站在这里被看穿。我还有底片,还有钥匙,还有走下来的路。
我蹲下身,将相机塞进风衣夹层。然后伸手,想去取那枚骨指戒指。
指尖距戒指还有半寸,地窖顶部的黏液突然加速流动。女孩轮廓开始下沉,朝着石台方向压来。它没有速度,却让我感到逼近。我收回手,站起身。
就在这时,干尸的嘴唇动了。
不是风动,不是错觉。它的下颌骨轻微错位,干裂的唇瓣分开一道缝。里面没有舌头,只有一片灰白的骨面。可我听见了声音——不是从它嘴里,是从我脑子里。
“你数过吗?”
我僵住。
“七具罐子,七个编号,可钥匙有八枚。”
我下意识摸向风衣内袋。梅花钥匙还在,拼合完整的八枚铜片,嵌成一朵金属花。第八枚是我在焚化炉灰烬里找到的半截残钥,刻着“+1”。
“你拿的是第八把钥匙。”那声音继续说,语调像摇篮曲,却字字凿进颅骨,“可你是第七号容器。”
我后退一步,脚跟撞上石台边缘。
“那你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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