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半,庇护所客厅。
林九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灰白色的天空。士兵们依然严阵以待,枪口和炮口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但气氛已经不一样了——从绝对的敌意,变成了复杂的戒备。
赵局长的效率很高。
卫星电话响起,林九接通。
“你要的东西,正在准备。”赵局长的声音传来,“三小时后,会有一支十二人的特遣队抵达。他们都是从全国各地抽调的精锐,精通古墓勘探、机关破解、以及...特殊作战。”
“有活过血月之夜的经验吗?”林九问。
“一半的人有。”赵局长顿了顿,“另一半,是在血月之夜表现突出的新兵。他们自愿报名。”
自愿。
这个词让林九心里一沉。
这意味着又有十二个人,要陪他踏上这条几乎必死的路。
“碎片的位置呢?”他转移话题。
“发到你平板上了。”赵局长说,“五块碎片,分散在全国五个绝地。秦始皇陵那块最大,也最难拿——根据我们掌握的资料,它被放在‘天宫’的核心,也就是始皇棺椁的正上方。”
天宫。
秦始皇陵最核心、最神秘的区域,传说中用水银模拟江河湖海,用夜明珠模拟日月星辰的地方。两千多年来,从未有人真正进入过。
“其他四块呢?”
“西藏冈仁波齐峰顶,埋在终年不化的冰层下。新疆塔克拉玛干沙漠深处,在一座被流沙掩埋的古城里。南海归墟,据说是古代沉船的聚集地。长白山天池,在水下至少一百米。”
赵局长声音凝重:“每一处都是绝地。即使没有血月影响,去这些地方也是九死一生。更别说现在——全球异常刚过,这些地方的‘东西’恐怕比平时活跃十倍。”
林九看着平板上的地图,五个红点分散在辽阔的国土上。
要集齐所有碎片,至少需要一个月。
但他没有一个月。
体内的怨气结晶,最多还能撑...十五天。
“时间不够。”他实话实说,“我们只能直接去秦始皇陵,赌一把。”
“赌什么?”
“赌最大那块碎片,能暂时压制其他碎片的感应。”林九说,“‘厄’需要九块碎片才能完成坐标。如果我们拿走最大那块,其他碎片就算散落在外,坐标也无法完成。这样能争取更多时间。”
“风险呢?”
“风险是,秦始皇陵里的那块碎片,可能已经和地脉怨气完全融合。强行取走,可能会引发整个陵墓的崩塌,甚至...惊动一些不该惊动的东西。”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你知道秦始皇陵里埋着什么吗?”赵局长突然问。
“始皇帝的遗体,还有无数陪葬品。”
“不止。”赵局长的声音压得很低,“749局的前身,在六十年代曾经对秦始皇陵进行过一次秘密勘探。当时带队的是你师父的师父,也就是你师祖。他们进去了七个人,只出来一个。”
“出来的人说了什么?”
“他说...”赵局长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可怕的事,“陵墓深处,有活物。不是兵马俑那种陶俑,是真正的、活了两千多年的东西。那东西守着碎片,任何想靠近的人,都会被它...吸收。”
吸收。
这个词让林九后背发凉。
“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赵局长很直接,“唯一活下来的人,三个月后也疯了。临死前只重复一句话:‘它醒了,它在等’。”
客厅里陷入沉默。
窗外的晨光越来越亮,但林九感觉不到任何温暖。
秦始皇陵里的“活物”,血月之夜的怨灵,体内的怨气结晶,还有那个等着降临的“厄”...
每一样,都能要他的命。
而现在,他要主动走进这些东西的包围圈。
“还是要见沈兰心吗?”赵局长问。
“要见。”林九很坚定。
“好,一小时后,她会来。但我要提醒你——如果你告诉她真相,她可能会阻止你。到时候...”
“我会处理。”林九打断他,“另外,让王胖子也来。我需要他。”
“那个胖子?他能做什么?”
“他命硬。”林九说,“而且,他是我兄弟。”
电话挂断。
林九坐回椅子上,闭上眼睛。
左眼传来刺痛感——那是怨气结晶在感知到他的焦虑和恐惧后,兴奋的表现。它就像寄生虫,以宿主的负面情绪为食。
“想吃我?”林九喃喃自语,“那就看看,最后是谁吃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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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时后,庇护所楼下传来引擎声。
林九走到窗边,看到两辆军车驶入封锁线。第一辆车下来几个士兵,第二辆车下来两个人——沈兰心和王胖子。
沈兰心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白衬衫,头发扎成马尾,脸色苍白,眼睛红肿,显然哭过。但她腰板挺得很直,手里紧紧攥着那把“护生”刀。
王胖子跟在后面,背着一个巨大的登山包,走路时包里的东西叮当作响。他看到林九站在窗前,用力挥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两人被士兵护送进大楼。
上楼时,沈兰心的脚步很急,几乎是小跑。但到了客厅门口,她突然停下,深呼吸几次,才推门进来。
“林九...”她看着他,眼泪又要流出来,但强行忍住,“你...还好吗?”
林九看着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
他想说“我很好”,想说“别担心”,想说“一切都会过去的”。
但最终,他只是点了点头。
“坐。”他说。
王胖子把背包卸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呼哧呼哧喘气:“九哥,你是不知道,外面那些当兵的,差点不让我们进来。要不是赵局亲自下令...”
“胖子。”林九打断他,“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们要认真听。”
他的表情太严肃,王胖子立刻闭嘴。
沈兰心也坐下,双手紧握,指节发白。
林九把一切都告诉了他们。
体内的怨气结晶是“坐标”。
秦始皇陵里藏着最大的碎片。
他要集齐碎片,打开通往时空夹缝的门,救出师父,从内部摧毁“厄”。
成功率不到1%。
如果失败,他会死,秦始皇陵会被炸平,甚至可能引发更大的灾难。
说完后,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王胖子的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沈兰心的脸色从苍白变成惨白,最后变成死灰。
“你...你要去送死?”她终于开口,声音颤抖。
“不是送死。”林九平静地说,“是去搏那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沈兰心猛地站起来,“不到1%的成功率,那叫一线生机?那叫自杀!”
她冲到林九面前,抓住他的肩膀:“林九,你看着我。你体内有那颗结晶,你很痛苦,我知道。但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我们可以...”
“没有别的办法了。”林九打断她,“兰心,你听我说。这颗结晶,已经和我的心脏长在一起了。不管我做什么,我都活不了多久。唯一的区别是——是让我一个人死,死得毫无价值;还是用这条命,去换一个彻底解决问题的可能。”
他握住她的手。
那只手冰冷,颤抖。
“你相信我,对吗?”他看着她。
沈兰心的眼泪终于流下来。
“我信你...我一直都信你...但这一次...我...”
“那就继续信我。”林九轻声说,“我会回来的。我答应你。”
王胖子也走过来,红着眼眶:“九哥,我跟你去。虽然我废,但好歹能帮你背装备。而且我命硬,说不定能帮你挡灾...”
“你不能去。”林九摇头,“胖子,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什么事?”
“留在外面,照顾好陈奶奶,还有...所有赊刀人的信众。”林九说,“血月虽然过了,但怨气还在。很多人会出现后遗症——幻觉、噩梦、甚至变异。你需要组织人手,帮助他们。”
他顿了顿:“而且,如果我失败了...秦始皇陵被炸平,外面的世界也不会太平。到时候,需要一个能稳定人心的人。”
王胖子想反驳,但看着林九的眼神,最终还是重重点头。
“我...我知道了。”他声音哽咽,“九哥,你一定要回来。我还等着喝你和沈小姐的喜酒呢...”
这话说得沈兰心脸一红,但眼泪流得更凶了。
林九笑了笑,拍拍胖子的肩膀。
然后,他看向沈兰心。
“兰心,我也有事要你帮忙。”
“什么事?”
“跟我一起去秦始皇陵。”
沈兰心愣住了。
王胖子也愣住了。
“九哥,你不是说...”
“我说胖子不能去,但兰心可以。”林九解释,“沈家血脉能帮我稳定体内的结晶。而且...秦始皇陵的地脉怨气,需要纯阴体质的人才能感应到正确的路径。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看着沈兰心:“但这条路很危险,非常危险。你可以拒绝,我不会怪你。”
沈兰心看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她擦干眼泪,眼神变得坚定。
“我去。”她说,“你去哪,我去哪。”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山盟海誓。
只有简单的六个字。
但足够了。
林九点点头,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至少,在这条几乎必死的路上,他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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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特遣队抵达。
十二个人,清一色黑色作战服,背着沉重的装备。他们站在庇护所楼下,像十二尊雕塑,沉默,肃杀。
带队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国字脸,浓眉,眼角有道疤。他叫雷震,749局资深外勤,参与过十七次特殊任务,活下来了十二次。
“林顾问,我是雷震。”他走进客厅,敬了个礼,动作标准得像教科书,“特遣队队长,奉命配合您的行动。”
林九回礼,打量着他。
雷震身上有种特殊的气场——不是杀气,而是一种...经历过太多生死后的平静。像深潭,表面波澜不惊,底下暗流汹涌。
“资料都看过了?”林九问。
“看过了。”雷震点头,“秦始皇陵,天宫区域,取碎片,救人,摧毁源头。成功率不到1%,生还率不到10%。”
他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说“今天午饭吃什么”。
“怕吗?”林九问。
“怕。”雷震很直接,“但怕也得去。有些事,总得有人做。”
他身后的十一个人,眼神同样坚定。
林九看着他们,心里升起一丝愧疚。
这些人,有家庭,有亲人,有自己的人生。
但现在,要陪他去送死。
“出发前,有什么想说的,想做的,抓紧时间。”他说,“一旦进入秦始皇陵,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雷震笑了笑:“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都做了。林顾问,什么时候出发?”
“三小时后。”林九说,“我们需要准备一些特殊装备。”
“已经在准备了。”雷震从背包里掏出几张图纸,“根据六十年代那次勘探的资料,加上我们最新技术,我们推测出几条可能的路径。但每一处都有机关——流沙阵、水银河、连环弩、毒气...还有那些‘活物’。”
他指着图纸上的几个红点:“这些是当年勘探队标记的危险区域。但六十年过去了,谁知道里面又多了什么东西。”
林九仔细看着图纸。
秦始皇陵的构造,比想象的更复杂。
整座陵墓就像一个巨大的迷宫,层层叠叠,环环相扣。最外围是陪葬坑,中间是各种宫殿建筑,最深处才是天宫。
而他们要去的,就是最深、最危险的地方。
“装备清单在这里。”雷震又拿出一份文件,“防毒面具、氧气瓶、夜视仪、破拆工具、炸药...还有专门对付‘那些东西’的武器。”
林九扫了一眼清单。
很全,很专业。
但面对秦始皇陵里的东西,这些装备能起多大作用,很难说。
“还有一样东西。”林九说,“需要特别准备。”
“什么?”
“黑驴蹄子,至少二十个。还有糯米、朱砂、鸡血、墨斗线...越多越好。”
雷震愣了一下:“林顾问,这些都是...”
“民间土方,但有用。”林九很认真,“秦始皇陵里的‘东西’,有些是机关,有些是...别的。对付后者,现代武器不一定好使。”
“明白了。”雷震点头,“我让人去准备。”
他转身离开,去布置任务。
客厅里又只剩下林九、沈兰心和王胖子。
“九哥,你真的...要带沈小姐去?”王胖子小声问。
“必须带。”林九说,“没有她,我撑不到天宫。”
他看着沈兰心:“但你可以反悔,现在还有机会。”
沈兰心摇头:“我说了,你去哪,我去哪。”
她顿了顿:“但出发前,我想做一件事。”
“什么事?”
“去找陈奶奶。”沈兰心说,“她可能有东西要给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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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一点,沈家老宅。
陈默老太太坐在院子里,面前摆着一张小方桌,桌上放着一个紫檀木匣子。
看到林九和沈兰心进来,她招招手:“过来。”
两人走过去。
老太太打开匣子。
里面是三样东西。
第一样,是一枚玉佩。通体碧绿,雕成貔貅形状,做工精细,一看就是古物。
“这是沈家祖传的‘镇魂玉’。”陈默拿起玉佩,递给沈兰心,“戴在身上,能安神定魂,抵御阴邪入侵。秦始皇陵那种地方,怨气浓度比血月之夜还高,你需要这个。”
沈兰心双手接过,郑重戴上。
第二样,是一本薄薄的小册子。纸张泛黄,边角磨损,像是被人翻过无数遍。
“这是你师父年轻时写的《地脉手札》。”陈默看向林九,“里面记录了他当年勘探各种古墓、地穴的心得,还有一些对付‘地缚灵’、‘尸变’的方法。虽然粗浅,但实用。”
林九接过册子,翻开第一页。
熟悉的笔迹,熟悉的语气。
“地脉有灵,遇阳则生,遇阴则死。入地三尺,需敬鬼神...”
是师父的字。
林九眼眶一热。
第三样,是一个小小的布包。
陈默拿起布包,解开,里面是九枚铜钱。
不是普通的铜钱,这九枚铜钱颜色各异——金、银、铜、铁、锡、玉、石、木、骨。
“这是‘九材质钱’。”老太太说,“用九种不同材质的古钱,按照特定顺序排列,可以布成‘九宫锁阴阵’。虽然困不住‘厄’那种级别的东西,但对付一般邪祟,绰绰有余。”
她把布包递给林九。
“小九,你师父当年没能完成的事,现在轮到你了。”陈默看着他,眼神里有期待,有担忧,更多的是...不舍,“记住,不管遇到什么,守住本心。只要心不乱,刀就不会歪。”
林九重重点头。
“陈奶奶,您...”沈兰心欲言又止。
“我老了,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陈默笑了笑,“但我会在这里,等你们回来。每天三炷香,求祖宗保佑你们。”
她站起身,走到院子角落的水缸边,舀了一瓢水。
“来,出发前,喝口家乡水。”她端着水瓢,“不管走到哪,记住根在这里。”
林九和沈兰心轮流喝了一口。
水很凉,很甜。
像故乡的味道。
“去吧。”陈默摆摆手,“时间不多了。”
两人对着老太太,深深鞠躬。
然后转身离开。
走出沈家老宅时,林九回头看了一眼。
陈默站在院子里,背对着他们,肩膀微微颤抖。
她在哭。
但她没有转身。
因为她知道,一转身,就会忍不住留下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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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一点,庇护所楼下。
两辆装甲越野车已经准备好。特遣队的十二个人,加上林九和沈兰心,一共十四人,将乘坐这两辆车前往秦始皇陵。
装备已经装车。
黑驴蹄子、糯米、朱砂...这些“土装备”和现代高科技装备混在一起,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没人质疑。
王胖子背着那个巨大的登山包,站在车旁。
“九哥,这个给你。”他从包里掏出一个东西——是个用红布包着的罗盘。
“这是...”
“我家祖传的‘寻龙尺’。”王胖子说,“虽然我不懂怎么用,但我爷爷说过,这东西能在地底下指明方向。你们要去的地方,GpS肯定没用,带着它,说不定能用上。”
林九接过罗盘。
入手沉甸甸的,指针微微颤动,像是在感应什么。
“谢了,胖子。”
“客气啥。”王胖子咧嘴笑,但笑容很勉强,“九哥,沈小姐,你们一定要...活着回来。”
沈兰心点点头,上前抱了抱他。
“胖子,照顾好自己。”
“放心吧,我命硬着呢。”
雷震走过来:“林顾问,该出发了。路上要开八小时,我们得赶在天黑前抵达外围营地。”
林九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庇护所,看了一眼这座城市。
然后,拉开车门,上车。
沈兰心坐在他旁边。
两辆越野车启动,驶出封锁线。
士兵们让开道路,目送他们离开。
没有人敬礼,没有人说话。
只有沉默的注视。
车窗外,城市在后退。
街道上的尸体已经被清理,但血迹还在。救助点外依然排着长队,士兵们在维持秩序。偶尔能看到有人突然发疯,被按倒在地。
这就是血月之后的现实。
满目疮痍,但还在挣扎求生。
林九闭上眼睛。
左眼传来刺痛。
体内的怨气结晶,似乎感应到了秦始皇陵的方向,兴奋地跳动。
“它在等你。”沈兰心轻声说。
“我知道。”林九握住她的手,“所以我要去,做个了断。”
车队驶出城市,驶上高速公路。
前方的路,很长,很黑。
但总得有人走。
这一次,是他。
下一次,可能是别人。
这就是传承。
这就是...责任。
越野车在空荡荡的高速公路上飞驰,驶向那个埋葬了千古一帝的地方。
驶向未知的命运。
而血月之后的第一个白天,才刚刚过半。
真正的战斗,还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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