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
凌清羽的声音依旧清冷，但在那煌煌剑光扫净邪物、天地为之一清的背景下，落入何瑶耳中，却仿佛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意。
她直愣愣望着那道白衣身影自天空裂口踏步而来，如同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唯一的浮木，绷到最紧的心弦突然松了，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我……没事。”她硬撑着站定，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与颤抖，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手中那柄泛着纯白亮光的古朴长剑上。
那剑光至纯至正，与琉璃心坠的温润祥和不同，带着一种砍碎所有虚假、护住世间干净的庄重劲儿，让她心生敬畏，也让她怀中的琉璃心坠渐渐平息了不安，重新变得安稳。
凌清羽的眼神在她惨白的脸上停了一下，又扫过她怀中那枚已然恢复平静、却依旧透着点琉璃光的坠子，眼尾深处闪过抹特复杂的神情，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没有多问，转而将目光投向那座依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沉沉祭台，以及祭台中心那块被暗红纹路压着、亮光发暗的琉璃矿石。
他眉头微蹙，手中白剑轻轻抖了下，一道细得像线的纯白剑风激射而出，准准砍在祭台边缘几个要紧的暗红纹路接口上！
“嗤嗤嗤！”
如同热刀切油，那些跳着的怪异纹路应声而碎，变成丝丝黑烟散了。
祭台的怪异亮光一下子灭了，那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气势也随之消散。
祭台中心那块琉璃矿石重新透出柔和又干净的七彩亮光，与何瑶怀中的琉璃心坠遥相呼应，发出轻快的小声。
“此地不宜久留。”凌清羽把剑插回剑鞘，那纯白亮光收了，他看向何瑶，语气果断，“这地方的瘴气虽说暂时散了，但根子没除，说不定啥时候又冒出来。”
这处遗迹是一处封着的老战场碎块，空间极不稳定。”
他走到祭台前，并未去取那块显然非同一般的琉璃矿石，而是手指并着像刀，凭空划了道古怪的银纹，按在祭台中间。
银纹一闪，钻进矿石里，那矿石的亮光立刻收了进去，变得如同普通水晶一般。
“我已暂时把这东西的气息封了，免得再招来瘴气。”他解释道，随即扫了圈周围，锁定废墟边缘一处不起眼的、爬满蛛网似的空间裂口的地方，“跟我来，我知道一处相对安全的出口。”
何瑶此刻对凌清羽已是全然信任，没半点犹豫就跟着。
她心中有无数的疑问——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似乎对这一切早料到了？他手中的剑，他那纯白又正气的力量……
但此刻显然这会儿不是问话的时候。
凌清羽带着她，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透着危险劲儿的空间裂口，来到一面看着平平无奇的断墙跟前。
他抬手按在满是斑驳的墙面上，手心飘着淡淡的银光。
片刻后，墙面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浮现出一个只够一个人过的、拧巴的光门。
“走。”凌清羽让何瑶先走。
何瑶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光门。
又是一阵短暂的晕乎乎，待她再看清周围的东西时，发现自己已然身处一片陌生的山林之中。
月色清冷，夜风带着凉意，远处隐约可见素心阁群峰的轮廓。
这里似乎是宗门外面一处没人去的山谷。
凌清羽跟着踏出光门，那光门在他身后无声无息地消散，断墙变回原来的样子。
“此地已安全。”凌清羽看了看天色，对何瑶道，“今日之事，牵扯着老祖宗的秘密和宗门里的私事，在你拥有足够实力之前，别跟任何人说，包括沐芳师叔。”
他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何瑶心中一凛，连忙点头：“是，弟子明白。”
她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小声问：“凌师兄，你……你早就知道那儿有圈套？”
凌清羽沉默了片刻，月光里他侧脸的轮廓看着有点模糊。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而说道：“那枚坠子，跟你血脉绑在一起，好好护着它。”
它的来头，或许远超你我想象。
至于今日之局……不过是有人借着老物件，干守着等猎物的事儿罢了。”
有人？守株待兔？是针对她？还是针对琉璃心？
何瑶还欲再问，凌清羽却轻轻摇头，打断了她：“回去吧。”
今日你耗得厉害，得好好歇着养养。
苏芷的事，我也会盯着点。”
说完，他不等何瑶回应，身子一晃，就变成了缕淡淡的烟，融入夜色之中，消失不见，一如他出现时那般突兀。
何瑶独自站在寂静的山谷中，望着他不见的方向，心里翻江倒海。
凌清羽的话像团雾，看着说了点事儿，其实让她陷进了更迷的局里。
但他那没的商量的护着和帮忙，却又是真实不虚的。
她摸了摸怀中温润的琉璃心坠，又想起那祭台上被封着的怪矿石，以及凌清羽那柄砍破邪物的白剑……
这一切，都指着个更广大、更危险的世界。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稳住心神，辨认了一下方向，悄悄往听竹苑走回去。
接下来的几日，何瑶深居简出，大多时候都在沁碧居里调息养着，把修为扎牢点。
上次遗迹里的事儿虽说危险，但也让她对自身力量、对琉璃心、乃至对这个世界有了新的认知。
她练得更卖力了，对“以心驭术”的领悟也越发深刻。
没事的时候，她就拿出那枚从鹤鸣山任务里得的、记着点贡献分的身份玉牌摸来摸去，心中对前往流芳府、寻找赤阳暖玉的念头越发迫切。
苏芷的时间不多了。
这天傍晚，她练完功，总觉得心里还是静不下来，就随便走走出了听竹苑，往紫竹林深处逛着，想借着清净的环境把心里的乱劲压下去。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竹林尽头。
前面是处偏静的山壁，山壁底下有口也就一丈来宽的碧潭。
潭水深邃，呈墨绿色，夕阳照在上面，闪着细碎的亮光，潭边长满了滑溜溜的青苔，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潮气，还有股似有若无的、特别古老的凉丝丝的味儿。
何瑶本来就是随便逛，没当回事。
可走到碧潭跟前，怀里的琉璃心坠又传来了熟悉的、轻轻的跳劲儿！
这一次，不是提醒，也不是呼应，而是种……好像碰到了同路子气息似的亲近和指引。
难道这碧潭之下，也别有洞天？
她犹豫着要不要探探看。
上次遗迹里的危险还记着，她对这些不知道的地方多了点防备。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又温和，好像藏着岁月磨出来的安静和明白的声音，没半点预兆，直接在她脑子里冒了出来：
“小丫头，灵觉倒是敏锐。”
来了就是有缘分。
愿意陪我这老头子说说话不？”
这声音不是用耳朵听见的，是直接落到神魂上的，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何瑶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往四周看：“谁？！”
“呵呵，不必惊慌。”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笑意，“我这老头子没坏心眼，就是在这儿睡了太久，难得碰到个能感觉到‘碧波潭’灵气的小姑娘，一时高兴罢了。”
沉睡？碧波潭？
何瑶心怦怦直跳，目光再次落向那口碧潭。
难道这潭底，藏着位宗门里的老辈？
一位……至少是神魂还在的厉害人物？
她硬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对着碧潭方向恭敬地行了一礼：“弟子何瑶，不是故意打扰前辈休息的，还请前辈别怪罪。”
“无妨，无妨。”那声音显得很是随和，“我看你这气息，灵力干净，底子扎得稳，更难得的是……性子实在，心里干净，还隐隐有‘琉璃净光’护着的样子，真是个少见的好胚子。”
琉璃净光？何瑶心中一震，这位前辈竟能看穿琉璃心坠的守护？
“晚辈笨，当不起前辈这么夸。”她谨慎地回应道。
“不必过谦。”老者声音温和，“你这几天好像心里有事，神魂有点晃，是碰到啥难事了不？”
何瑶犹豫了一下，这位前辈深不可测，或许能指点迷津？
她琢磨着话怎么说，把苏芷被噬魂妖萝弄伤、邪灵附了身、急着要赤阳暖玉的事，简单说了说，并未提及自身其他秘密。
“……孙长老说，只有赤阳暖玉或许能试试，可这东西不好找，晚辈正为这事儿犯愁。”她的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
“赤阳暖玉……”老者沉吟片刻，“这东西性子烈却又温和，确实是养神魂、压阴邪的好东西。”
流芳府的万珍楼偶尔会有，可质量好坏不一，价钱也贵得吓人。
至于熔岩底下的脉络……确实有赤阳暖玉的矿脉，可深处有‘地火毒蝎’看着，一群一群的出来，挺麻烦的，不是你能对付的。’”
所言与沐芳仙长几乎一致。
何瑶心中微沉。
“不过……”老者话锋一转，“可你要是真心想救那姑娘，或许能去流芳府城西的‘鬼市’找找看。”
“鬼市？”何瑶一愣，她从未听说过此地。
“那是个见不得光的地下买卖地方，好人坏人都有，真货假货分不清，但偶尔也会冒出些来头说不清、却实打实的稀罕宝贝。”
赤阳暖玉这种东西，在鬼市出现的机会，反倒比明着来的万珍楼多些。”
老者解释说，“就是鬼市规矩严，进去得有人介绍，买卖也得靠眼光和运气，还有不少风险，你可得多当心。”
鬼市！这无疑是一条新的线索！
何瑶心中重新燃起希望。
“多谢前辈指点！”她感激道。
“举手之劳。”老者声音依旧平和，“你既有‘琉璃净光’护着，性子又正，我这老头子再跟你说句心里话。”
修行之路，重在修心。
做人做事守正，心里抱着诚心，那就啥邪物都近不了身，啥魔头也靠不上前。
你这资质，以后说不定会牵扯上大因缘，记住了，不管啥时候，都别丢了自己的本心。’”
话刚说完，没等何瑶慢慢琢磨这话里的意思，只见那碧潭中心，忽然咕嘟咕嘟冒起几个气泡，一道翠绿的亮光从潭底冲了出来，飘在何瑶跟前。
那居然是枚拇指大、浑身绿得透亮、像片柳叶、透着浓得化不开的生气和凉丝丝感觉的玉符。
“这枚‘青木生机符’，藏着点乙木本源的精气，能养身子，解乏累，对你现在的样子有好处，就送给你了。”老者的声音里透着点累，“我这老头子乏了，你走吧……”
那翠绿玉符轻飘飘地落入何瑶掌心，摸着手心凉丝丝的，一股纯纯的生气一下子钻进她身子里，让她这几天攒下的累劲也散了好多。
“谢前辈厚赐！”何瑶又恭敬地行了个礼，心里又感激又吃惊。
这位藏在潭底的前辈，不光给指了路，还送了玉符，本事和心胸，都深到摸不着底。
她小心地把青木生机符收起来，又对着碧潭站了会儿，见没再有声响，知道前辈又睡过去了，才揣着复杂的心思，悄悄离开这片安静的竹林。
回到沁碧居，何瑶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鬼市的线索，前辈的赠符与叮嘱，都让她看到了新的希望与方向。
她攥紧了那枚青木生机符，又摸了摸怀里的琉璃心坠，眼里闪过抹坚定。
必须尽快去流芳府！
无论是为了赤阳暖玉，还是为了查明黑莲的真相！
可就在她偷偷琢磨着下山的事儿的时候，好几天没主动找她的文敏师姐，却在一个早上，皱着眉头、带着愁色来到了沁碧居。
“何师妹，”文敏师姐神色挺沉，“苏芷师妹的情况……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何瑶的心猛地一紧：“怎么了？”
“昨天半夜子时，药师堂值班的弟子发现，苏芷师妹眉心里的灰气突然翻得厉害，虽说被孙长老的定魂针硬压下去了，可……可她原本只是苍白的手腕里面，不知道啥时候，居然悄悄冒出了一道……特别细、颜色发暗的……拧巴的纹路。”
文敏师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那花纹……像是什么？”
文敏师姐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地说：
“像是一片……残缺的……黑色莲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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