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刺破眼帘,不再是死寂城那永恒不变的惨白或幽暗,而是带着属于阳光的金黄。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腐叶和某种不知名野花的混合气息,湿润而清新。
远处,隐约传来鸟鸣和溪流的潺潺声。
这与死寂城那令人窒息的金属死寂、规则杀机形成了极致而诡异的反差。
然而,程凡紧绷的神经并未因此松弛分毫,在蚀界,越是看起来正常、美好的东西,背后往往隐藏着越深的恶意。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臂。
从肩胛骨往下,整条左臂呈现出一种绝对的漆黑,皮肤表面光滑冰冷,触感像是某种坚硬的异质晶体,又带着活体组织的微妙弹性。
五指形态依旧,但指甲也变得漆黑锐利,微微弯曲,透着非人的寒光。
这就是与时之兽爪牙对撼后留下的印记,是幽寂印记失控爆发、与更高层级力量湮灭后的残留物。
它救了他的命,但也像一块来自深渊的活体烙铁,死死嵌在了他的身体上。
稍微凝神感知,就能感到一股冰寒刺骨、却又带着奇异生命脉动的能量,在漆黑的左臂中缓缓流淌。
这股能量与他原本的灵能格格不入,彼此冲突、侵蚀,带来持续的、钻心刺骨的疼痛。
他尝试调动一丝灵能,流向右臂,还算顺畅,但当他试图引导灵能进入左臂时,那股漆黑的能量立刻变得躁动不安,瞬间将注入的灵能吞噬,反噬的剧痛让他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无法掌控……反而在被它侵蚀……”程凡低声喘息,脸色苍白。
不仅如此,他感觉到这股漆黑能量正以左臂为起点,缓慢而坚定地向身体其他部分渗透。
每一次心跳,都似乎有一股微弱的寒流顺着血管蔓延,他的视觉偶尔会出现细微的扭曲,耳边时而会响起极其细微低语。
异化,不可逆的异化正在进行。
他撕开身上早已破烂不堪的衣物,检查其他部位的伤势,与管理者构装体和规则掠食者搏斗留下的外伤大多已经结痂。
但内里的虚弱和灵魂层面的创伤,远非短时间内能够恢复。
最重要的是,他感觉到自己原本稳步提升的灵能,似乎触碰到了一个无形的壁垒,增长变得极其缓慢。
瓶颈,以及远比瓶颈更危险的侵蚀。
他必须尽快找到方法,要么彻底掌控这股新生的、危险的力量,要么找到办法将其剥离或压制。
否则,他可能等不到被下一个禁区的怪物杀死,就会先一步被自己这条手臂变成某种非人的怪物。
短暂的休整后,程凡挣扎着站起身,身体的每一处肌肉都在哀嚎,但他强迫自己适应这种痛苦,他拨开洞口的藤蔓,走了出去。
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茂密森林,参天古木枝繁叶茂,阳光艰难地穿透层层叠叠的叶片,在林间空地上留下细碎的光斑。
各种奇形怪状的植物蓬勃生长,有些开着艳丽却诡异的花朵,有些藤蔓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
空气中除了植物的清新,还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
程凡蹲下身,仔细观察地面的泥土,土壤湿润,布满苔藓和菌类。
他注意到一些菌类的颜色过于鲜艳,形态也异乎寻常,甚至能看到一些类似虫卵的颗粒附着其上。
他伸出右手,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灵能,轻轻触碰一株散发着甜腥气的艳丽蘑菇。
“嗤——”
一声轻微的腐蚀声,那蘑菇接触到他带着净化特性的灵能,迅速枯萎、发黑,流出粘稠脓血般的液体。
液体滴落在苔藓上,苔藓也立刻坏死,冒起一丝青烟。
“果然……”程凡眼神凝重。
这片森林看似生机盎然,实则内里早已被某种腐败、异质的力量渗透,这里的生命,恐怕都已发生了扭曲。
他抬头望向森林深处,那股甜腥气的源头似乎就在那个方向。
同时,他左臂那漆黑的能量,也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像是一种……遇到同类的感应,或者是捕食者嗅到猎物的躁动。
没有别的选择,他需要信息,需要资源,需要解决自身的问题,这片森林的异常,或许正是突破口。
程凡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不适和左臂的刺痛,将残破的衣物稍微整理,遮住过于显眼的漆黑左臂,迈步踏入这片诡异的森林。
阳光被层层枝叶过滤,林间光线迅速暗淡下来,气氛变得幽深而压抑。
鸟鸣虫嘶依旧,但仔细听去,那些声音似乎扭曲变形,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怪诞感。
程凡在林木间谨慎穿行,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声响,他的感知提升到极限,不仅用眼睛观察,更用灵能去感应周围的能量流动。
森林里的能量场混乱而污浊,充满了生命与腐败交织的矛盾感。
但在一片混乱中,他隐约捕捉到一丝微弱的、属于人造物的规则波动。
循着波动,他拨开一丛剧烈蠕动的藤蔓,眼前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
空地上,散落着几顶破损严重的帐篷,布料被撕裂,支架扭曲。
一些金属箱柜倾倒在地,表面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和菌斑,中央有一个熄灭已久的篝火堆,灰烬中混着一些无法辨认的碎骨。
这是一个废弃的营地,规模不大,看起来像是一个小型探险队或者幸存者小组的临时据点。
程凡没有立刻靠近,他蹲伏在阴影处,仔细观察。
营地周围布置着一些简单的警戒装置,但大多已经损坏失效,空气中弥漫的甜腥味在这更加浓郁,还混合一股……肉类腐败的恶臭。
他激活了左眼的微弱灵视——右眼因为左臂的异变,视觉偶尔会扭曲,暂时不敢轻易动用灵视能力。
灵视视野下,营地的能量残留显现出来,帐篷和器具上附着着黯淡的、属于人类的生命灵光残留,但这些灵光都被一种污秽的暗红色能量侵蚀、污染了。
地面上,则布满了凌乱的、非人的能量足迹,形状怪异,散发着强烈的恶意和……饥饿感。
确认暂时没有活物,程凡才小心翼翼地走入营地。
他首先检查了那些倾倒在地的金属箱柜,大部分空空如也,少数几个里面散落着一些生锈的工具、断裂的绳索,以及几个标着不明符号的、空空如也的药剂瓶。
没有食物,没有水源,也没有任何完好的武器。
他掀开一顶破损最轻的帐篷,里面一片狼藉,睡袋被撕扯开,填充物散落一地,上面沾满了已经干涸发黑的粘稠污渍。
帐篷内壁上,有几道深刻的爪痕,像是某种大型猛兽留下的,但爪痕边缘又残留着不自然的腐蚀痕迹。
在帐篷角落,程凡发现了一个被毛毯半掩着的、染血的帆布背包。
他谨慎地用一根折断的帐篷支架挑开背包,里面有一些个人物品,一个锈蚀的水壶,半块硬得像石头一样的压缩饼干,一件全新的衣物,还有一本皮质封面的笔记本。
程凡拿起那衣服,虽然有些长,但折起袖子还好,有总比没有好。
接着拿起那笔记本,封面上满是干涸的血手印,边缘被某种粘液腐蚀得坑坑洼洼。
他翻开第一页,字迹潦草而匆忙,用的是某种通用语,夹杂着不少专业术语和缩写。
【日志记录 - 勘探小队 Gama-7,林玥博士】
日期: (模糊不清) 进入丰饶林地第3天
……初步勘测结果令人震惊,这里的生物多样性指数异常之高,但所有物种都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性和……诡异的共生或寄生现象。
植物会主动捕食动物,动物体内则普遍存在一种未知的菌丝网络……我们将其暂命名为血肉菌毯的初级形态。
空气中检测到高浓度的信息素和孢子,可能影响中枢神经系统,需格外注意防护。
第5天
……采集样本活性惊人,离体后仍在持续变异。
队员赵的左手不慎被泣血荆棘划伤,伤口出现快速增殖的肉芽组织,他用刀子……切掉了它们。
情况暂时稳定,但他情绪很不稳定,这里的生命力过于旺盛,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恶意。
第7天
……我们失去了赵,昨夜守夜时,他毫无征兆地袭击了李。
他的左臂……完全变成了由藤蔓和触须构成的怪物,力量大得惊人,我们不得已……开枪了。
处理尸体时发现,他体内几乎被那种红色的菌丝填满。
太晚了,我们可能都被感染了……无线电依旧无法接通,我们被困在了这里。
第9天
……食物不多了,周围的树木和藤蔓看我们的眼神……像在看食物。我能感觉到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是幻觉吗?
不,不是。李今天呕吐了,吐出来的东西里有很多细小的……虫卵?我们必须离开!
向北,日志里提到的那个古老遗迹,可能是唯一的希望……据说那里有抑制这种血肉诅咒的方法……
第11天 (字迹极度扭曲,几乎无法辨认)
……它们来了……好多……不是动物,也不是植物……是……肉……在动……跑……都……
记录到此戛然而止,最后几页被大量喷溅的、已经发黑的血污覆盖,再也看不清任何字迹。
程凡合上日志,眼神冰冷。
丰饶林地、血肉菌毯、血肉诅咒、古老遗迹……
这些关键词串联起来,指向了一个明确的事实,这片森林是一个巨大的生命禁区,其本质偏向于一种生物性的、增殖与腐败共存的恐怖。
而那个所谓的古老遗迹,很可能就是日志中提到的、可能存在解决之法的关键地点,也极有可能就是引动他左臂异动的地方。
“Gama-7勘探小队……林玥……”程凡默念着这个名字和编号。
这支小队显然来自某个尚存秩序的人类组织,他们对这里有所了解,但依旧全军覆没。
就在这时,他左臂的漆黑能量再次传来一阵强烈的悸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同时,他敏锐地听到营地外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是风吹树叶,而是某种……湿滑粘稠的东西拖拽过地面的声响。
程凡瞬间收起日志,身体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一顶破损的帐篷阴影后,屏住呼吸。
声音来自营地东侧的密林,越来越近,伴随着一种令人牙酸的、细微的咀嚼声和液体滴落声。
透过枝叶的缝隙,程凡看到了声音的来源,那是一个……勉强还能看出人形的东西。
它曾经是勘探小队的一名队员,穿着破烂的防护服,但此刻,他的身体已经发生了恐怖的畸变。
右半边身体还算正常,只是皮肤灰败,而左半边身体,则完全被一种暗红色的血肉与菌类混合而成的增生组织覆盖。
这些组织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表面布满脓包和不断开合的吸盘。
他的左臂彻底异化成了一条粗壮的、由血肉和藤蔓纠缠而成的触手,在地面上拖行,留下粘稠的湿痕。
他的头部也有一半被这种组织覆盖,左眼的位置变成一个不断滴落粘液的孔洞,嘴巴歪斜,发出无意识的嗬嗬声。
它似乎在……觅食,那条触手般的左臂随意地卷起地上一块沾满污秽的碎布,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着。
“被血肉菌毯完全控制的感染者……或者说,成为了菌毯的一部分。”程凡心中凛然。
这东西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充满了纯粹的饥饿和毁灭欲,强度大约相当于死寂城中的普通掠食者。
他评估着自身状态,身体重伤未愈,灵能运转滞涩,唯一能倚仗的,是这条不受控制、但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漆黑左臂。
直接冲突并不明智,程凡缓缓向后移动,试图避开这个徘徊的感染者。
然而,就在他移动脚步的瞬间,脚下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枯枝。
“咔嚓!”
声音细微,但在寂静的林地中却如同惊雷!
那原本漫无目的徘徊的感染者猛地转过头,那个唯一的、尚存人类特征的右眼,瞬间锁定程凡的方向。
眼中没有理智,只有一片混沌的饥饿和疯狂。
“吼——!”
它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拖着粘稠的触手,以与其笨拙外形不符的速度,猛地朝程凡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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