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绿色的修复液带着微温,包裹着身躯,如同回归生命最原始的羊水。细微的能量脉流透过皮肤,渗透进四肢百骸、经络深处,甚至触及灵魂的疲惫与创伤。耳边是轻柔的、仿佛潮汐律动般的嗡鸣,隔绝了外界的纷扰,带来一种沉入深海般的宁静。
陆炎浸泡在修复舱中,全身放松,意识却保持着一线清明。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左眼窝深处那枚“混沌之种”正在修复液的滋养下,如同干涸土地得到甘霖,缓慢而贪婪地汲取着这种蕴含着强大生命调和与信息稳固特性的能量。种子表面的光膜变得更加凝实,内部流转的灰雾与金光也逐渐协调,不再彼此激烈冲突。那种源于存在定义层面撕裂的剧痛,被温和而坚定地抚平、弥合。
但这并非没有代价。他能察觉到,修复液的能量正被混沌之种快速消耗,同时,混沌之种也在反哺出一种奇特的、带着微弱“定义”属性的能量,融入他的身体,悄然改造着他的部分细胞和能量回路,使其更适应这种新生的、矛盾统一的力量。这个过程伴随着细微的麻痒和灼热感,仿佛骨骼和经络在被重塑。
意识沉入深处,与那枚“序言之印”的虚影连接。在修复液的辅助下,这种连接变得更加清晰稳定。他“看”到,虚影不再仅仅是模糊的印记,而是由无数极其微小的、流淌着文明余烬与传承信息的金色符文构成,这些符文与混沌之种内部的某些结构产生了共鸣和交织,形成一种共生般的联系。一些碎片化的信息流,也随之涌入他的感知:
“……火种计划终极目标……非逃避,乃播种……于无尽轮回盛宴中,埋下不灭的‘良性异数’之种……”
“……龙神文明遗产……‘永恒之炉’概念借鉴……警告:能量层级过高,存在不可控升维风险……”
“……味觉……信息接收与处理的原始高等形式之一……或为对抗概念吞噬的关键感知维度……”
“……变量……来自世界夹缝之外的扰动因子……系统(划痕)…选择标准…未知…关联…遗憾(强烈情绪波动残留)…”
这些信息碎片杂乱而模糊,但每一段都蕴含着惊人的重量。陆炎默默记忆,没有强行解读,任由它们在意识中沉淀。
旁边的修复舱内,其他人也在经历着各自的恢复过程。
鹿丸的修复液呈现淡蓝色,针对的是精神透支和信息过载。阴影秘术的本质与“序言文明”的信息技术似乎存在某种底层共鸣,修复液的能量在帮助他平复沸腾的脑域同时,也在悄无声息地优化他阴影能量的信息承载与处理效率。他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红润,紧蹙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呼吸变得悠长平稳。
戴莉的修复液带着淡淡的乳白色圣洁光辉,净源之火在液体中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如同被洗涤般变得更加纯净透亮,火焰核心处甚至凝结出几颗细微的、如同露珠般的浓缩净化能量。她的灵性感知在修复液中得到了滋养和扩展,对周围能量的流动,尤其是对那种“锈蚀”与“抹除”恶意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
阿虏的修复舱内景象最为“热闹”。碧绿色的修复液似乎与他体内狂暴的美食细胞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修复液不断被他的细胞吞噬、转化,化为最精纯的生命能量,补充之前的巨大消耗。同时,美食细胞似乎也在“分析”和“学习”这种来自高等文明的调和能量特性,阿虏的身体表面偶尔会浮现出一些淡银色的、类似艾丽西亚身上那种细密鳞片的纹理,但一闪即逝,最终都被旺盛的生命力掩盖。他甚至在修复液中舒服地打起了呼噜,嘴角还流下一串气泡,仿佛在做着什么美食美梦。
小松的修复过程则温和许多。修复液主要强化他的身体素质和精神韧性,并且似乎对他料理时锻炼出的、对能量和物质细微变化的敏锐感知有加强作用。他闭着眼睛,手指在液体中无意识地轻微划动,仿佛在模拟某种复杂的调味手法。
冯宝宝的修复舱……有些与众不同。修复液在她周围,似乎变得更加“安静”和“深邃”,颜色也趋于透明。她体内的“无”之味觉权柄,并未与修复液产生强烈互动,反而像是一片绝对的“空白”,将修复液的能量温和地“包裹”起来,然后以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缓慢地“调和”与“转化”,使其完美适配她独特的生命形态。她的表情安详,甚至带着一丝孩童般的纯真,仿佛彻底放松了下来。
时间在修复液的潮汐声中流逝。大约三个标准时后,各修复舱内的液体光芒逐渐黯淡,舱盖无声滑开。
陆炎率先踏出舱体,活动了一下手脚。身体依旧虚弱,本源伤势远未痊愈,但至少不再有崩溃的风险,力量恢复了两三成,更重要的是,左眼的混沌之种稳定了下来,与序言之印的绑定更加牢固,甚至能初步调用一丝“定义”之力而不引发严重反噬。他换上了一旁准备好的、同样哑光质感的银色备用作战服,尺寸意外地合身。
其他人也陆续出来,精神面貌焕然一新。鹿丸的眼神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与锐利,阴影在脚边自如流动。戴莉的净源之火内敛却更加精纯。阿虏伸了个懒腰,浑身骨节噼啪作响,充沛的生命力几乎要溢出来,他拍了拍肚皮:“好像……有点饿了?”小松则好奇地摸着自己似乎更有韧性的皮肤。冯宝宝眨巴着眼睛,看向陆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像……没得之前那么‘空’了噻。”
艾丽西亚早已等在房间中央的控制台旁,她换了一身更便于行动的贴身银色护甲,腰间多了一个小巧的、散发着空间波动的装备囊。看到众人恢复良好,她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时间不多。恢复效果超出预期,尤其是你,”她看向阿虏,“你的细胞兼容性和进化速度,堪比‘源初调和者’计划中最优秀的生物模板。”
阿虏咧嘴一笑:“这是美食猎人的基本素养!”
“废话少说。”艾丽西亚转身,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操作。中央悬浮的星图模型骤然变化,放大、细化,呈现出“中央档案库(备用)”主体的详细三维结构图。这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多环嵌套式蜂巢结构,核心区域被标记为耀眼的金色,外围区域则大面积覆盖着刺眼的暗红色锈蚀,如同溃烂的伤口。
“根据庇护所最后的有效扫描和从防御矩阵崩溃前截取的碎片信息,”艾丽西亚的声音冷静得像在念报告,“档案库主体共分七层防护环区,我们现在位于最外围的‘缓冲区’,实际上已处于隔离失效状态,这也是‘祂’的力量能渗透进来的原因。我们的目标,是位于最内层,第七环区的‘绝对记忆水晶库’和与之相邻的‘禁忌数据深井’。”
她将结构图局部放大,显示出一条极其曲折、贯穿了数个尚未完全被锈蚀覆盖的功能区域和狭窄管道的路径,路径终点指向核心。“这是理论上受到侵蚀最轻、且可能存在内部应急通道的潜行路线。但注意,这只是‘理论’。‘祂’的‘清道夫’单位具有高度适应性和学习能力,防御矩阵崩溃后,它们很可能已经侵入这些区域,甚至设下陷阱。路径上的这些节点,”她标记出几个闪烁的黄点,“是可能尚在运作的自动化防御或维生设施,如果能激活或利用,可以为我们提供短暂掩护或补给。”
“路线长度?”鹿丸问。
“直线距离约4.7公里,但实际路径曲折,加上可能需要的绕行和突破,预计行进距离在8到10公里之间。以我们预计需要保持隐蔽和应对突发状况的速度,至少需要1.5到2个标准时。”
“敌人的预估数量和类型?”陆炎看着星图上那些移动的、代表敌意的红点。
“无法精确。根据锈蚀蔓延和能量残留反推,‘逻辑猎犬’和‘存在清道夫’的标准单位,数量可能超过二十。此外,可能还有更高级别的‘概念扭曲者’或‘信息编织者’单位,这些是专门针对高阶法则能力和信息权柄的‘清道夫’,更加危险。而且,不能排除‘祂’的意志投影会再次尝试直接干涉,尤其是在我们接近核心的时候。”
超过二十个清道夫单位,还有更高级别的变种,以及一个虎视眈眈的“祂”……敌我力量对比悬殊得令人窒息。
“我们的优势?”戴莉问。
“第一,情报。我有完整的内部结构图和部分设施协议,熟悉环境。第二,权限。陆炎持有的‘序言之印’和我持有的‘次生信标’,在未被完全锈蚀或隔离的区域,仍能激活部分设施或干扰低级清道夫的识别。第三,突袭。‘祂’可能认为我们被困死或逃往他处,对我们主动反向渗透核心的准备可能不足。第四,”她看向众人,“你们的‘变量’特性和独特能力体系,是‘清道夫’数据库和应对协议中没有完全覆盖的‘未知数’,在遭遇战时可能产生意外效果。”
“比如,”鹿丸接口,“我的影子秘术与信息操控的潜在结合,戴莉的净源之火对‘锈蚀’和‘虚无’概念的克制,阿虏先生美食细胞对‘吞噬’概念的另类对抗,宝宝的味觉权柄对‘概念’和‘信息’本质的感知与干扰,以及炎哥你的‘凋谬主宰’与‘混沌定义’对现有法则的局部扭曲能力。”
“总结到位。”艾丽西亚点头,“但记住,‘清道夫’的学习和适应能力极强,任何招数重复使用,效果都会大打折扣。我们必须速战速决,一击脱离,尽量减少纠缠。”
她调出另一份数据,是几段模糊的、充满干扰的能量波形图。“还有一点需要注意。在防御矩阵崩溃前,感应器捕捉到核心区域,也就是‘绝对记忆水晶库’附近,有异常的能量汇聚现象。波形特征……与已知的‘清道夫’或‘锈蚀’都不同,更加……‘有序’且‘古老’。我无法判断那是什么,可能是档案库最后的自动防御机制被激活,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
未知的变数,可能是助力,也可能是更大的危险。
“行动计划。”陆炎沉声道,“艾丽西亚领路并提供技术支援,优先利用环境和权限制造通路和干扰。鹿丸负责实时路径修正、敌情分析和信息对抗辅助。戴莉居中策应,净源之火重点防御‘概念扭曲’类攻击,并随时准备净化队友受到的侵蚀。阿虏,你作为前锋,利用你的强韧生命力和爆发力,负责快速清除无法避开的低级障碍和应对突发近战。小松,紧跟阿虏,利用你对能量和物质的敏锐感知,预警环境异常和潜在的资源点。宝宝,你和我一起,你的味觉权柄负责提前感知危险‘味道’,尤其是那些针对概念和信息的陷阱,同时协助我稳定左眼的力量。我在必要时,动用‘定义’能力尝试破解关键封锁或对抗高阶‘清道夫’。”
他看向艾丽西亚:“如果遭遇无法力敌的强敌,或者‘祂’的意志直接降临,由你决定是否启动应急撤离方案,以及撤离方向。前提是,确保目标物品至少有一部分被成功带出。”
艾丽西亚深深看了陆炎一眼:“可以。我会在沿途标记几个预设的紧急脱离点,连接到其他相对安全的次级庇护所或废弃通道,但那些地方同样不安全,只是权宜之计。”
“那么,最后确认装备和状态。”陆炎环视众人。大家都已换好作战服,各自的武器和特殊能力也都准备就绪。艾丽西亚分发了一些小巧的银色装置——简易环境过滤器、短距加密通讯器、以及一个能释放一次性强效能量护盾的应急发生器。
“记住,”艾丽西亚的声音在房间中回荡,带着金属的冷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绝对记忆水晶库’中封存的,不仅仅是知识,更是‘序言文明’在绝望中凝聚的最后‘希望’与‘警示’。而‘禁忌数据深井’里的东西……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加黑暗,但也可能蕴含着唯一的光亮。无论看到什么,拿到什么,保持冷静,不要被信息本身吞噬。”
她最后操作了一下控制台,房间一侧的墙壁无声滑开,露出一条幽深、仅容两人并行的狭窄通道,通道内壁依旧是那种生物与机械融合的质感,散发着微弱的指引性荧光。
“通道通往缓冲区的一条维护管道入口,可以避开最外围的大片锈蚀区。维持最低能量波动,出发。”
没有慷慨激昂的动员,只有简洁的指令和对视间无声的默契。陆炎深吸一口气,混沌之种在左眼窝微微发烫,率先踏入通道。冯宝宝紧随其后,接着是阿虏和小松、戴莉、鹿丸,艾丽西亚则负责断后。
通道曲折向下,寂静无声,只有众人极轻的脚步声和呼吸声。荧光映照着前方未知的黑暗,如同在巨兽的肠道中穿行。身后,隐秘庇护所的门缓缓关闭,将最后一点稳定的光芒隔绝。
他们再次主动投入黑暗,向着那片被“锈蚀”与“清道夫”占据、却又埋藏着终极秘密的绝地深处,潜行而去。
而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庇护所房间内,那悬浮的星图模型上,代表“绝对记忆水晶库”位置的金色光点附近,那个艾丽西亚标注出的“异常有序古老能量汇聚”的波形,突然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其频率……隐隐与陆炎左眼混沌之种散发出的某种深层韵律,产生了极其微弱的、跨越空间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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