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繁华,终于在车轮的滚动中,淋漓尽致地展现在众人眼前。
相较于北方的雄浑壮阔,江南的美是细腻的、浸润到骨子里的。河道纵横如织,舟船往来如梭,一座座石拱桥连接着白墙黛瓦的市镇。空气中弥漫着水汽、花香和若有若无的脂粉香气。街上行人如织,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绫罗绸缎、精巧玩物、各色小吃琳琅满目,一派盛世升平的景象。
凌不惑将众人安置在他在杭州城内的另一处隐秘宅邸,比嘉兴别院更为宽敞精致,仆从如云,戒备森严。他本人则匆匆离去,处理风信阁的紧急事务,只留下话让萧寒陵等人安心住下,尽情游玩。
“这杭州城,可比京城还要热闹几分!”紫璎趴在车窗边,看得眼花缭乱,兴奋不已。就连一向冷面的叶盛,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新奇。老刘更是乐得合不拢嘴,直说这辈子没白活。
连日的紧张奔波后,骤然置身于这温柔富贵乡,众人都放松下来。在凌不惑安排的精干向导陪同下,他们游览了西湖胜景,见识了“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壮阔;品尝了地道的杭帮菜,龙井虾仁、西湖醋鱼、东坡肉,令紫璎大呼过瘾;甚至还去听了婉转缠绵的苏州评弹,虽然听不懂唱词,但那吴侬软语的韵味也让人沉醉。
然而,萧寒陵的心,却并未完全沉浸在这片繁华之中。他心中记挂着一件事——拜访靖王世子,他儿时的发小,赵昊。
靖王是当今皇帝的叔父,也是少数在皇权更迭中保持中立、得以安享富贵的宗室亲王,封地便在江南。世子赵昊,年长萧寒陵两岁,幼时曾一同在宫中读书,情谊深厚。后来萧寒陵母妃失势,两人见面渐少,但那份少年情谊却未曾磨灭。萧寒陵离京后,赵昊是少数几个曾暗中派人送信问候的旧识。
如今既然到了江南,于情于理,都该去拜访一番。更重要的是,萧寒陵想通过赵昊,了解一些京城最新的、不为外人所知的动向。凌不惑的情报网虽广,但有些宗室内部的微妙信息,或许赵昊这里更为灵通。
他将想法与众人说了。叶盛自然无异议,护卫之责所在。紫璎一听要去王府,好奇心大起,嚷嚷着一定要去见识见识。老刘则有些惴惴,毕竟王府规矩大。
萧寒陵笑道:“无妨,昊哥哥不是拘礼之人。只是礼物……”他沉吟片刻,从行囊中取出一个长条形的锦盒。打开后,里面是一段长约尺半、色泽暗紫、隐隐有金属光泽的木料,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异香。这是他在剑冢时,偶然在藏书阁角落发现的,名为“雷击紫檀木”,是剑冢特有的一种灵木,历经雷劈而不毁,蕴含一丝天雷正气,是制作剑鞘、刀柄的极品材料,对温养兵器有奇效,外界早已绝迹。
“这雷击紫檀木,昊哥哥素爱收藏名剑,送他此物,正好合适。”萧寒陵合上锦盒,心中已有计较。
靖王府位于杭州城西,依山傍水,气势恢宏。朱漆大门前矗立着两尊威武的石狮子,甲胄鲜明的护卫肃立两旁,气象森严。递上拜帖和凌不惑的名帖后,很快,中门大开,一位衣着华贵、面容和善的管家亲自迎了出来,态度极为恭敬。
“可是三殿下驾临?世子爷早已等候多时了!快请进!”管家躬身行礼,将众人引入府内。
王府内部更是亭台楼阁,曲径通幽,极尽江南园林之精巧。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处临水的花厅。厅外遍植奇花异草,厅内布置清雅,焚着上好的檀香。
刚走到厅外,就听到一个爽朗热情的声音传来:“寒陵!可是寒陵到了?”
话音未落,一个身穿月白锦袍、腰束玉带的青年已快步迎了出来。他约莫二十出头,面容俊朗,与萧寒陵有几分相似,但眉眼更为开阔,带着一股养尊处优的贵气和阳光般的热情,正是靖王世子赵昊。
“昊哥哥!”萧寒陵见到故人,心中也是一暖,上前见礼。
赵昊一把扶住他,上下打量,眼中满是欣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好小子!几年不见,长得越发挺拔了!就是清瘦了些,这一路受苦了!”他用力拍了拍萧寒陵的肩膀,语气真诚。
随即,他的目光转向萧寒陵身后的叶盛、紫璎和老刘,尤其是在看到明艳活泼的紫璎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和促狭,笑着对萧寒陵低声道:“寒陵,不介绍一下?这位姑娘是……莫非是未来的弟妹?你小子,流亡江湖还不忘觅得如此佳人,真是好福气啊!哈哈!”
紫璎闻言,顿时俏脸飞红,又羞又恼,跺脚道:“喂!你……你胡说什么!谁是他……那个了!我是……我是他朋友!”她狠狠瞪了赵昊一眼,却又忍不住偷偷瞥了萧寒陵一下。
萧寒陵也是哭笑不得,连忙解释:“昊哥哥莫要取笑,这位是紫璎姑娘,路上结识的朋友。这位是叶盛,我的护卫。这位是老刘,我的车夫。”
赵昊哈哈一笑,也不再逗紫璎,热情地招呼众人入座,吩咐侍女奉上香茗点心。点心皆是江南精工细作,玲珑可爱,香气扑鼻。
寒暄片刻,萧寒陵奉上锦盒:“昊哥哥,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赵昊打开一看,见到那雷击紫檀木,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这……这是雷击紫檀木?还是剑冢所出?寒陵,你这礼物太贵重了!我寻这宝贝多年未果,你可是解了我一桩心病!”他爱不释手地摩挲着木料,对萧寒陵的这份心意极为受用。
收下礼物,赵昊吩咐设宴。宴席极尽丰盛,山珍海味,琼浆玉液,席间赵昊妙语连珠,不断劝酒布菜,气氛热烈。他绝口不提京城变故和萧寒陵的处境,只聊些江南趣事、风土人情,偶尔回忆儿时在宫中的捣蛋趣事,引得众人阵阵欢笑,连叶盛的脸色都柔和了许多。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赵昊看出萧寒陵似有心事,便挥退左右侍从,只留两个心腹丫鬟伺候,对萧寒陵笑道:“寒陵,你我兄弟许久未见,光喝酒吃肉未免无趣。我记得你小时候棋艺就极佳,不如手谈一局,边下边聊?”
萧寒陵正有此意,点头应允。
侍女搬来一副上好的云子棋盘和暖玉棋子。赵昊执黑,萧寒陵执白,两人便在花厅的窗边对弈起来。叶盛静立一旁护卫,紫璎则被王府的精致园林吸引,拉着老刘出去逛园子了,厅内顿时清静下来。
棋子落盘,清脆有声。
赵昊落下一子,看似随意地问道:“寒陵,你此番南下,今后有何打算?”
萧寒陵捻起一枚白子,沉吟道:“暂无具体打算,或许会在这江南游历一番,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赵昊点了点头,又落一子:“江南好,风景旧曾谙。远离是非之地,逍遥度日,未尝不是福气。”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京城那边……近来颇不平静。皇兄他……手段愈发凌厉了。几位当初与你交好的宗室子弟,近来都受了申饬,闭门思过。”
萧寒陵执子的手微微一顿。他知道,赵昊这是在委婉地提醒他,太子(现皇帝)萧洵的势力正在清洗异己,他虽在江南,也并非绝对安全。
“多谢昊哥哥提醒。”萧寒陵落子,语气平静,“我如今只是一介布衣,只求安稳度日,无意再卷入纷争。”
赵昊看着他,目光深邃:“但愿如此。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你身在江南,又有凌……舅舅照拂,虽可暂保无虞,但有些人,恐怕不会轻易放手。”他指的,自然是萧洵及其党羽。
两人一边下棋,一边看似闲聊,实则话语间机锋暗藏,交换着彼此掌握的信息和态度。萧寒陵从赵昊的话中,感受到了真诚的关切,也确认了萧洵对自己的忌惮和潜在的持续威胁。而赵昊,也通过萧寒陵的应对,大致摸清了他目前的心态——无意争位,但求自保。
棋局过半,萧寒陵的白棋渐渐占据了优势。他的棋风沉稳大气,又不失灵动,与赵昊的锋芒毕露形成了鲜明对比。
赵昊盯着棋盘,苦思良久,最终投子认负,叹道:“寒陵,你的棋艺越发精进了,这份沉稳心性,为兄不如你。看来这几年的历练,对你并非全是坏事。”
萧寒陵微微一笑:“昊哥哥承让了。棋局如人生,有时退一步,或许海阔天空。”
赵昊深深看了他一眼,举杯道:“说得好!来,为你我的重逢,也为你的海阔天空,干一杯!”
两人举杯对饮,一切尽在不言中。这次会面,既重温了旧日情谊,也明确了彼此的立场和处境,为萧寒陵在江南的立足,奠定了一个相对稳固的基础。
夕阳西下,萧寒陵等人告辞离去。赵昊亲自送到府门,临别时,他握着萧寒陵的手,低声道:“寒陵,保重。若有需要,尽管来王府寻我。在这江南一亩三分地,为兄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多谢昊哥哥。”
马车驶离靖王府,融入杭州城华灯初上的夜色中。萧寒陵回头望去,那巍峨的王府渐渐隐没在暮色里。他知道,江南的旅程,这才真正开始。而前方的路,虽有温情,但更多的,依旧是未知的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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