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午后,阿黄趴在廊檐下的旧蒲团上,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地面,半眯着眼睛。
苏晚茗正趴在院子的石桌上,面前摊开一本吴邪买来的幼儿识字图画书,小手托着下巴,望着不远处正在晾晒被褥的张起灵发呆。阳光跳跃在他身上,勾勒出清冷出尘的轮廓。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吴邪走过来揉了揉她的发顶。
苏晚茗仰起小脸,指着张起灵:“妈妈,爸爸真好看,像电视里的神仙!”
吴邪失笑:“嗯,你爸爸是挺好看的。”心里补了一句,可惜是个闷葫芦。
“妈妈也好看!妈妈最好看!”苏晚茗立刻补充,小手拉住吴邪衣角。
童言稚语暖人心。吴邪蹲下身与她平视:“我们晚茗小嘴真甜。字认完了吗?”
苏晚茗眨巴着大眼睛,有点心虚地瞄了一眼图画书,小声说:“‘山’和‘水’我认识啦!‘大’和‘小’也记住了!‘鸟’字长得有点像真的小鸟……但是……”她指着旁边一个笔画稍多的字,“这个‘家’字,好多横横竖竖,我有点记不住……”
她说着,小脑袋耷拉下来,似乎因为“记不住”而沮丧。这种细微的情绪变化让吴邪心中一动。
他想起更早的时候,晚茗学习复杂灵力运行、感知生命能量、甚至初步掌控寂灭冰核时,都展现出超乎寻常的领悟力。可对这些普通文字数字,她却和任何一个六岁孩子没什么两样。
这种反差,是失忆导致的认知障碍,还是灵魂深处自我保护机制留下的纯粹孩童心性?那个她曾在梦游中撕心裂肺呼唤的“云宝”,究竟代表着怎样沉重的过去,让她需要将一切锚定在六岁才能安然存在?
忧虑再次浮起。或许可以再问问那位看似不着调、实则深不可测的狐仙前辈?
自回到吴山居,墨渊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客房的电脑前,美其名曰“考察现代凡人文明”,实则沉迷游戏和网络冲浪,偶尔还对胖子嚷嚷“充值”。但他毕竟是亲眼见过苏晚茗血脉觉醒,可能更了解青丘秘辛的存在。
正思忖间,院子另一头传来胖子的嚷嚷:“哎哟我的墨前辈!您老手下留情!那是胖爷我珍藏的碧螺春!不是给您泡面当汤料的!”
接着是墨渊懒洋洋、带着点电子设备特有倦意的声音:“凡间饮品,无须讲究。此水沸而叶舒,香韵尚可,配这‘红烧牛肉面’,倒也新奇……嗯,味道尚可。”
吴邪无奈摇头,牵着苏晚茗走过去。葡萄架下,墨渊穿着印卡通狐狸头像的宽大t恤,头发披散,面前一碗泡面,旁边紫砂壶里泡着胖子心疼的碧螺春。
他一手塑料叉子,一手在笔记本电脑触摸板上滑动,屏幕光影闪烁,是某个游戏界面。
“墨渊前辈。”吴邪打招呼。
墨渊头也不抬,“嗯”了一声,嗦了口面,眼睛盯着屏幕:“小吴啊,来得正好,帮老夫看看,这‘副本boSS’躲红圈后为何还被秒?是老夫网速延迟,还是这游戏设计有悖天道常理?”
吴邪:“……”
苏晚茗好奇地凑到电脑边,指着屏幕上一个金光闪闪的角色:“狐狸爷爷,这个小人好亮呀!”
墨渊这才分了点神给她,嘴角微勾:“此乃老夫耗费……嗯,‘648’巨资所得之外观,自然炫目。”说着顺手从旁边摸出一颗精美牛奶糖递给她,“乖,一边吃糖去,待老夫斩了此獠。”
苏晚茗接过糖,甜甜道谢,剥开小口吃起来,但没走开,挨着墨渊好奇地看着游戏画面。
吴邪趁此机会,斟酌开口:“前辈,关于晚茗……她的记忆和现在状态,我们一直有些担心。您见识广博,又同属族类,不知是否有什么办法,能让她……慢慢想起一些事情,或者至少确保她现在这样是安全稳固的?”他刻意避开“恢复记忆”和“云宝”字眼。
墨渊操纵游戏的手微微一顿,屏幕上金光闪闪的狐狸侠客走位失误,被boSS大招砸中,血条清零,屏幕灰下。他啧了一声,没立刻复活,而是向后靠上椅背,摘下防蓝光平光眼镜,揉了揉眉心。
他转过头,那双总是漫不经心的狐狸眼清晰看向吴邪,又扫了一眼乖乖吃糖的苏晚茗,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凝重。
“办法?”墨渊声音恢复了慵懒调子,但没什么玩笑意味,“没有。”
他回答得干脆利落,甚至有些冷酷。
“小吴邪,还有那边假装扫地实际上竖着耳朵听的张小子,”墨渊提高音量,显然知道张起灵就在附近。
“你们趁早死了这条心。这小丫头的灵识核心,受损方式非常奇特,并非寻常封印或创伤。更像是一种……为了承受某种超越极限的冲击或负担,而触发的、深入本源的自我保护性‘坍缩’与‘重塑’。你们可以把现在的她,理解成一颗被最坚韧外壳保护起来的种子,内核完整宝贵,但外面的壳,你们打不破,也不能打破。”
他拿起紫砂壶直接对嘴喝了口茶,继续说:“强行刺激,试图唤醒所谓‘记忆’,无异于用锤子砸那颗种子。外壳或许会裂,但里面的东西大概率跟着一起碎掉。轻则灵智永损,变成真正痴儿;重则……”他顿了顿,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吴邪心沉下去,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墨渊如此明确断言,仍感无力。张起灵已停下动作,站在不远处梧桐树下沉默看着。
“那……难道就让她一直这样?”吴邪声音干涩,“六岁心智,过去一片空白……”
“这样有什么不好?”墨渊打断他,重新戴上平光眼镜,镜片后目光显得朦胧,“六岁,无忧无虑,有你们这么多人疼着护着,学习认字,玩要玩具,偶尔闯点无伤大雅的小祸。这对她现在来说,是最好的状态,是她‘灵’自己选择的最安全港湾。你们觉得是空白,对她而言,是全新的、充满可能性的开始。”
他伸手揉了揉苏晚茗头发,动作罕见温和:“让她慢慢长。按照凡人步调,一年一年地长。身体在长大,力量随着成长自然苏醒融合,比如那寂灭冰核,不就和她处得挺好?等她的‘壳’随时间推移自然坚固到足以承受内核完全舒展那天,该想起的或许会水到渠成想起;该放下的或许也就真放下了。若是永远想不起……”
墨渊笑了笑,那笑容有些复杂,既有看透世情的淡然,也有一丝极淡的、类似同病相怜的慨叹:“那便是天命如此。拥有全新的、快乐的、被爱着的一生,不比背负着不知何等沉重的过去更幸福么?”
苏晚茗感觉气氛严肃,仰头看看墨渊又看看吴邪,小声问:“妈妈,狐狸爷爷在说什么呀?晚茗听不懂。是晚茗认字太慢让你们不高兴了吗?”
吴邪连忙收敛情绪挤出笑容:“没有,晚茗很棒。狐狸爷爷在夸晚茗呢,说晚茗现在这样就很好,要开开心心的。”
“真的吗?”苏晚茗眼睛亮了,“晚茗很开心!有妈妈,有爸爸,有胖叔叔,干爸干妈,狐狸爷爷,还有阿黄!”她掰着手指数,脸上是纯粹满足。
“看,”墨渊对着吴邪用口型无声地说,然后重新将注意力转回屏幕点击复活,“她现在拥有的,已经比很多完整记忆的人都要富足快乐了。知足吧,小吴邪。有些答案未必需要急于寻找;有些保护未必需要揭开伤疤。”
他操纵角色重新冲向boSS,键盘敲得噼啪响,仿佛刚才沉重话题从未发生。
吴邪站在原地,看着依偎墨渊身边好奇看游戏、鼓着腮帮子吃糖的苏晚茗,又看向梧桐树下沉默的张起灵。
是啊,她现在很快乐。这就够了。
至于未来……吴邪握了握拳。那就一起面对。无论她是永远保持这份纯真,还是有一天会想起所有,他们都会在她身边。
“妈妈!”苏晚茗忽然转头喊他,指着屏幕,“狐狸爷爷又死掉啦!”
“咳咳!”墨渊尴尬咳嗽,“意外,纯属意外!这次是队友太菜!……小丫头,糖还有没有?再给爷爷一颗,补充点能量好翻盘!”
院子里重新响起游戏音效、墨渊嘟囔、苏晚茗清脆笑声和阿黄被吵醒后不满哼唧。
阳光依旧温暖,岁月仿佛真可以一直这样平静流淌。
只是,无人察觉角落,解雨臣房间窗帘微动悄无声息合拢。
而远在杭州某高级公寓内,刚结束视频会议的阿宁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城市远方吴山居大致方向,手里摩挲一枚和送苏晚茗那枚羽毛胸针款式相似但颜色不同的饰品,眉头微蹙陷入沉思。
山雨欲来前的宁静,往往最为珍贵,也最为短暂。而吴山居内,关于守护与成长的课题,还在每一天的晨曦暮色中,无声地继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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