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的石窗棂格如墨线勾勒,将檐角那盏烛火的昏黄光影揉成细碎的金箔,斜斜落在凌尘肩头。
他靠在冰凉的石榻上,后背抵着粗糙的石壁,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木斧的纹路。
——斧柄被常年握持磨得泛出琥珀色的光泽,掌心的薄茧与木纹嵌合,此刻却因心绪紧绷,硌得掌心发紧。
左肩的绷带早已被渗出的血浸成深褐色。
血渍顺着绷带缝隙晕开,在石榻上洇出一小片暗痕,像极了昨日角斗场石台上未干的血迹。
可他依旧微微侧着头,耳廓绷得发紧,连烛火跳动的细微声响都能分辨,像蓄势的兽般捕捉着场地中传来的每一丝动静。
喧闹声从通道尽头飘来,夹杂着金属甲胄的碰撞声、粗哑的谈笑与兵器入鞘的脆响,那是其他选手离场时的嘈杂。
四强名单刚用朱砂写在公告栏的桑皮纸上,墨迹还未干透,在夜风里泛着湿润的红光。
可对阵表的位置依旧是空的,白纸被风掀起边角,像张没写完的战书,更像悬在心头的未知。
明日要对上谁,至今仍是个谜。
“今天晋级的有那个用风法的鹰妖翔太,昨日见他在场上挥翅,三道风刃齐出,竟把青石柱削得像切豆腐!”
克己坐在他身旁的矮凳上,捧着牛皮本子的小爪子微微用力。
指腹在泛黄的纸页上画着圈,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像是在临摹对手的招式。
“还有城西那只藤精藤森,能从地里抽藤蔓缠人,上次有个持盾的选手,盾牌被藤蔓绞得裂开缝,连手腕都被勒出了血痕……
对了对了,还有个土鼠怪野田,擅长遁地术,听说能在地下藏半个时辰不露头,上次比试,对手站在原地等得灵力都耗光了!”
他顿了顿,耳朵耷拉下来,尾巴尖轻轻扫过地面,带起一点灰尘,声音也低了些。
“可谁跟谁对上,公告栏上还空着哩,先生,咱们要不要去守着?”
凌尘缓缓点头,指尖在木斧柄上轻轻敲了敲,节奏忽快忽慢,像在拆解未知的招式。
明日的对手未定,就像悬在头顶的剑,剑穗在风里晃,却不知道会从哪个方向落下。
这种未知比已知的凶险更让人心里发沉。
——鹰妖翔太的速度能追上箭矢,藤精藤森的藤蔓能勒断铁索,土鼠怪野田的遁地术藏着出其不意的突袭。
每一种都得用不同的步法、斧招应对,可现在,他连该琢磨哪种都定不下来。
他抬手按了按左肩,指腹触到绷带下的伤口,一阵钝痛顺着肩骨蔓延开来,像有细小的针在扎。
渡边偷袭时的寒光还在眼前晃——
那柄淬了毒的短刀泛着青黑色,擦着肋骨划过,若不是他借着转身的力道侧身,刀刃恐怕早已穿透皮肉。
“不管是谁,总归要见真章的。”
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点沙哑,像是在安慰克己,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说罢便直起身,木斧在腰间轻轻晃动,与腰带的铜扣碰撞,发出细碎的“叮铃”声。
克己小爪子攥着衣角,眼睛亮了亮:
“那先生要不要先练练应对遁地术的法子?
我听说土鼠怪野田能从地下突然钻出来,专挑人下盘偷袭,咱们可以搬木桩来模拟……”
他说着就要起身去搬角落里的木桩,却被凌尘伸手按住了头顶。
“不用急。”
凌尘的掌心带着点薄茧,轻轻揉了揉克己的耳朵,指腹蹭过毛茸茸的耳尖,目光落在窗外渐沉的暮色上。
——天边的云霞早已褪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几颗疏星在云里忽明忽暗,像藏在暗处的眼睛。
“未知也有未知的好,至少不用提前被一种打法困住思路。咱们养精蓄锐,明天见招拆招。”
直到场中彻底安静下来,连烛火都烧得只剩半截,灯芯爆出一点火星,两人才起身往回走。
克己小心翼翼地扶着凌尘没受伤的左臂。
小爪子时不时碰一碰他的衣角,确认他走得稳当。
遇到通道里凹凸不平的石板,还会提前伸手拉他一把,嘴里念叨着“先生小心脚下”。
晚风穿过通道,带着石壁的凉意,吹得凌尘肩上的伤口泛起一阵刺痛。
他却只是把木斧往腰间紧了紧,指扣住斧柄上的绳结,脚步依旧沉稳,每一步都踩得很实,像在丈量通往明日的路。
客栈的灯笼早已亮起,橘红色的光从门窗缝隙里漏出来,在石板路上铺出一道暖光。
远远就看见星月站在门口的石阶上,她的兽耳竖得笔直,像两片警觉的柳叶。
尾巴焦躁地扫着地面,裙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绣着浅蓝花纹的裤脚。
看见他们的身影,她几乎是飞奔着迎上来,裙摆扫过石阶发出“簌簌”声。
目光刚触到凌尘肩上的绷带,脸色瞬间就白了,声音也带着点发颤:
“先生你受伤了!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小伤,不碍事。”
凌尘刚想解释,手腕已被她不由分说地攥住。
星月的指尖带着点凉意,却握得很紧,拉着他往客栈里走时,还特意避开他受伤的左肩,生怕碰疼了他,连门帘都是用脚轻轻勾开的。
她把他按坐在桌旁的木椅上,转身就冲进厨房,很快端来一盆冒着热气的温水。
手里还拿着叠得整齐的干净布巾和瓷瓶新药膏,药箱被她“哐当”一声放在桌上。
里面的瓶罐撞得叮当作响,却没洒出一点药粉。
——显然是早有准备。
“克己都跟我说了!”
星月蹲下身,膝盖抵着地面,小心翼翼地解开绷带。
她的动作比克己熟练得多,指尖捏着绷带的力道很轻,可指节却泛着白,能看出在极力抑制着颤抖。
“那个渡边太卑鄙了!居然在比试后偷袭,先生你流了这么多血,要是晚些处理,伤口该发炎了……”
她说着,眼圈就红了,布巾蘸着温水擦过伤口周围时,特意绕开渗血的地方,动作轻得像拂过羽毛,连呼吸都放得很轻,生怕吹疼了他。
药膏是青绿色的,装在白瓷瓶里,倒出来时带着淡淡的草药香,是艾草与金银花混合的味道。
星月用指尖挑了一点,慢慢抹在伤口边缘,一圈圈涂得均匀,嘴里还念念有词:
“这药膏是我托巷口张婆婆找的,比之前的好,能去毒,还能长肉。”
她的指尖触到凌尘的皮肤时,能感觉到她在极力克制着发抖,连指尖都带着点微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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