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话落下,林氏脸色一下难看起来,捏紧了手。
顾老太太冷眼看着林氏又道:“我亦不多话,今日我便让含漪带着东西走,你们要不答应,我便将你们谢家如今如何背信弃义纳妾的事情往外头宣扬干净。”
“再有,她谢玉恒在她祖母寿宴上与表妹苟且,这事我也宣扬个干净。”
“我本想着和气,可你们难听话说尽,好似含漪嫁进谢家是她什么天大的福气。”
“我便来问问,她来谢家享受了什么荣华富贵。”
说着顾老太太冷冷看着谢玉恒:“她嫁来谢家三年,你又对她有多好?”
“又怎么照顾过她?”
顾老太太虽说出身南方,并不在京城长大,父亲也仅仅是布政司经历,但也是大家闺秀,虽性情温和,但真发起脾气来,也是能震慑住人的。
顾老太太这话一说完,暖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谢老太太冷冷的瞪了林氏一眼。
虽说这事不见得有转机,但林氏这么一闹,真就撕破脸了。
顾老太太那边的确是占着理,谢家也的确违背了约定,这事她很清楚,当初也是他让自己儿子写下的字据。
她当初一是想着报恩,想着往后好好对季家女儿,二来也是那时候季璟得首辅提拔,在官场上步步高升,她看得出来季璟往后定然是有大前途,身后有老首辅托举,谢家与季家定亲,也是早早定下这门好亲事。
可是谁成想如今会变成这样。
她深吸口气,对着顾老太太道:“这次的事情是恒哥儿对不住含漪,为了个妾闹成如此也的确不好看,我今日便做主,将那妾室赶出去,往后生死与谢家没干系。”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事我们依旧还有商量的余地的。”
顾老太太本来就没想答应,纳不纳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真赶走了,不是她家漪丫头成了恶人?只是没成想她还没说话,谢玉恒却先开了口,急促的朝着谢老太太道:\"祖母,我不能对不住明柔。\"
谢老太太静静看着谢玉恒,满眼失望的看着他:“你有什么对不住她的?”
“这样伤风败俗,心思恶毒的人,你居然还为她求情。”
“我看你真真的疯了疯了,你知道现在是什么场合?”
“我最后问你一句,你到底在意谁?”
谢玉恒颓丧的佝偻着后背,满脸都是痛苦之色。
他这些日早就认清了自己的心,他在意季含漪,他心里喜欢的也是她。
只是明柔历来柔弱,身子又给了他,被赶出了谢府,无疑是死路,他也做不到放任不管她。
他留下明柔,也不过是想给她一个容身之所。
他此刻心里更痛苦的是,季含漪不明白他,现在还要咄咄逼人的逼他。
谢玉恒侧头看向季含漪,声音微抖:“含漪,你就非要这么逼我么。”
“你就非容不下明柔么。”
季含漪蹙眉,寻常柔顺安静的人,脸上少有的会露出冷淡的神色,声音亦是一样的冷淡:“大爷,你始终都这样不讲道理么?”
这冷淡带着淡淡不耐烦的语气,让谢玉恒的身形一垮,本就伤重的身体再也撑不住,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屋内的下人又连忙七手八脚的去扶。
因着谢玉恒的这一摔,一屋子又乱了起来。
季含漪低着头,对上地上的谢玉恒朝着她看来的眼神,那眼神满是失望怨怪,对她的失望,对她不顺从的失望。
可他脸上却做出一副好似深情又难过的神色。
真是让人看得作呕啊。
季含漪移开目光起身,走到外祖母身边,朝着谢老太太认认真真又福了礼,轻声道:“老太太,您刚才瞧见的,大爷早已经做了选择,您更知晓这门亲其实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我今日也一定要离开谢家的。”
谢老太太叹息着看着季含漪神情,这时候也知道是彻底挽救不了了。
她只长叹,也是不想让事情真闹大了。
要是顾家为了和离真将谢家背信弃义的事情说出去,谢玉恒的官路怕是不顺畅。
她让人去拿笔墨来,将那早写好的和离书放在小案上,让人去强拉着谢玉恒的手,让他在和离书上落款和按手印。
谢玉恒浑身都在发抖,眼眶红尽。
他看着静静站在一边的人,她站在窗前,站在光线里,拢着手,一身端端正正,如画眉眼里原来也能这般冷清,也能再也不看他……
他咬着牙,挽留她的话说了这么多,他也从来不知道季含漪的心竟然能这么无情。
眼里渐渐模糊,那日雪里,他好似从来都没有对她好好说一声对不起。
谢玉恒不愿落下自己的名字,只是他身上伤重,力气抵不过按着他的人,被人捏着他的手往印泥上按去。
那纸上不过才刚按了红手印,一滴热泪啪嗒一声落在上头,晕染了字迹,接着谢玉恒口中忽然呕了口鲜血,尽数洒在了和离书上。
压着谢玉恒的婆子被这一幕都吓住了,纷纷松开了手。
谢玉恒此刻浑身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身上婆子的力气一松开,整个身子便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他身上的伤口因为刚才的挣扎,伤口裂开,血水染红了衣裳,蓝衣上亦染满了红色的血迹,唇边残着鲜红的血,看起来痛苦的蜷缩成了一团。
在这间溢满暖香的屋子里,渗透进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林氏尖叫着扑到谢玉恒的身边,抱着地上快不省人事的人哭喊起来,又叫人先快将谢玉恒扶去床榻上去,又快去叫郎中。
谢老太太也被谢玉恒的反应吓了一跳,她全然没想到谢玉恒居然会呕血,这会儿也已慌乱的捂住了胸口,眼眶发热,长长的说了一句作孽。
谢玉恒也再没有力气挣扎,直到被托着出去,他通红的眼睛也死死看在季含漪身上。
季含漪没看谢玉恒,即便满屋慌乱,即便闻到了血腥味,她也没看他。
她只是低头看着桌案上的已经被血迹染红的和离书。
她的三年,她曾无数个深夜患得患失的辗转反侧,如今奋力一切,为什么依旧得到这个狼藉仓皇的结局。
到底还要她怎么做呢,
她这三年,又有什么对不住谢玉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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