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乱流如同狂暴的洗衣机，将林风和苏晓的意识与躯体肆意撕扯、抛掷。时间与方向感彻底丧失，只剩下色彩与声音的碎片疯狂撞击着感官的壁垒。林风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抓住苏晓的手腕，仿佛那是锚定现实最后的缆绳。
不知过了多久，那狂暴的力量骤然消失。
失重感传来，紧接着是结结实实的撞击感。林风闷哼一声，后背撞在坚硬而冰冷的地面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错了位。苏晓摔在他身旁，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眩晕感持续了几秒，林风才挣扎着撑起身体，警惕地环顾四周。
没有灰白色的荒漠，没有扭曲的记忆漩涡，也没有致命的掠食者。
他们正躺在一条狭窄、潮湿的小巷里。两侧是斑驳的、爬满青苔的砖墙，头顶是一线被城市灯光染成暗红色的夜空。空气中弥漫着垃圾腐烂的酸馊味、远处车辆行驶的噪音、以及若有若无的……人间烟火气。
这里是……现实世界？城市？
林风第一时间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苏晓的手腕还被他紧紧攥着，传来真实的温度和脉搏。他又摸了摸胸口，布娃娃还在，传递着一种平息下来的、略带疲惫的冰凉。那本黑色无名书也安静地待在口袋里。
不是幻觉。他们真的从那个鬼地方出来了？
“这……是哪里？”苏晓虚弱的声音传来，她扶着墙壁试图站起来，但双腿一软，险些再次摔倒。林风赶紧扶住她。
她的状态很不好，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神涣散，充满了不确定性和恐惧，与之前在血色剧院那个逐渐坚强的她判若两人。遗忘边陲的侵蚀，显然对她的精神和记忆造成了严重的损伤。
“不清楚，但看起来像某个城市的后巷。”林风压低声音，“我们先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让你休息。”
他搀扶着苏晓，小心翼翼地走出小巷。巷口外是一条还算繁华的街道，霓虹闪烁，店铺林立，行人匆匆。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正常得……令人心慌。
（承）
这种正常，对于刚从“遗忘边陲”那种绝境中逃离出来的两人来说，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
林风强迫自己冷静，观察着细节。路人的穿着、店铺的招牌、车辆的型号……似乎都与他们认知中的现实世界无异。他甚至看到了熟悉的连锁便利店和快餐店的标志。
但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违和感。就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世界，色彩饱和度过高，声音略显失真，行人的表情似乎都带着一种模式化的匆忙，缺少了真实的烟火气。
“我们先去那里。”林风指着街角一家看起来不起眼的、灯光昏暗的小旅馆。他们需要尽快安顿下来，苏晓需要休息，他也需要整理思绪，确定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开房的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前台是一个戴着老花镜、昏昏欲睡的老太太，只是机械地登记了林风随口编的假名和身份证号（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钱包还在，里面的现金和卡片也都在），就递给了他们一把挂着塑料牌的旧钥匙，甚至没多看状态明显不对的苏晓一眼。
旅馆房间狭小而陈旧，空气中漂浮着消毒水和霉味混合的气息。但至少暂时安全。
林风将苏晓扶到床上躺下，给她倒了杯水。苏晓小口喝着，眼神依旧茫然地扫视着房间，仿佛在努力辨认什么。
“感觉怎么样？”林风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轻声问道。
“头很晕……像做了很长很乱的梦……”苏晓揉着太阳穴，声音微弱，“好多事情……想不起来……但又好像……有些画面很熟悉……”
她忽然抬起头，看向窗外街道对面的一个大型购物中心，那购物中心外墙有一幅巨大的、某个化妆品品牌的广告海报，模特的笑容完美而标准。
“那个……我好像……和李娜一起去过那里……”苏晓的眼神有些恍惚，“我们……还吵了一架……因为……因为什么来着？”她努力回想，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林风心中一动。李娜？那个在三号教学楼坠楼的女生？苏晓的记忆开始恢复了？但似乎很混乱，夹杂着个人情感和缺失的细节。
（转）
就在这时，房间老旧的电视机突然自己亮了起来，发出刺眼的雪花和嘈杂的噪音！
林风瞬间警惕地站起身，将苏晓护在身后，目光锐利地盯住屏幕。
雪花闪烁了几秒，画面突然稳定下来。播放的并非正常的电视节目，而是一个……监控录像视角。
画面里，正是他们刚才走过的街道！镜头从高处俯视，清晰地捕捉到了林风搀扶着苏晓，走向这家旅馆的全过程！甚至连他们进入旅馆大门，在前台登记的模糊身影都被切换的镜头记录了下来！
一股寒意瞬间窜上林风的脊梁骨！他们一直被监视着？！
紧接着，监控画面消失，屏幕被一行巨大的、血红色的文字取代，如同某种紧急通告：
【紧急通知：市区出现高度危险精神污染源及协同者。】
【特征描述：如附图。】
【警告：该污染源极度危险，可扭曲认知，篡改记忆。市民如发现，请立即远离并拨打举报热线。切勿接触！重复，切勿接触！】
文字下方，赫然是两张清晰度极高的照片——正是林风和苏晓的脸！照片上的他们，眼神被恶意地处理得狰狞而诡异，仿佛择人而噬的怪物！
“怎么会……”苏晓看到屏幕上的自己和那行文字，惊恐地捂住了嘴，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林风的心沉到了谷底。这不是现实世界！或者说，这不是他们熟悉的那个现实！这是一个被精心构建的“舞台”，而他们，被塑造成了人人喊打的“污染源”！
几乎在电视通告播出的同时，旅馆楼下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迅速将这小旅馆包围！嘈杂的人声、扩音器的喊话声（要求他们立刻投降）、以及拉动枪栓的冰冷声响，清晰地传了上来！
“他们……他们把我们当成了怪物……”苏晓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刚刚恢复的一丝清明再次被巨大的恐惧淹没。
林风冲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向下望去。只见旅馆楼下已经被数辆警车团团围住，身穿防暴服的警察手持盾牌和武器，严阵以待。更远处，一些被煽动的“市民”正举着手机拍摄，脸上带着混杂恐惧与兴奋的表情。
他们无处可逃！
（合）
“砰！砰！砰！”
沉重的撞门声从房间外传来，门板剧烈震动，锁扣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弃抵抗，开门出来！”扩音器的声音冷酷而无情。
苏晓吓得蜷缩在床角，无助地看向林风。
林风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脑飞速运转。硬闯出去是不可能的，楼下全是警察和不明真相（或被操控）的群众。解释？谁会相信两个被定义为“精神污染源”的人的话？
这个场景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抹杀他们？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测试”？
他的目光扫过房间，最终落在那个仍在播放着他们“通缉令”的电视机上，又看向怀中微微震动的布娃娃。
“心之钥”传来的不再是指引，而是一种强烈的“不协调”感，仿佛在说——这个世界是“假”的，但施加在他们身上的恶意是“真”的。
撞门声越来越响，门框已经开始出现裂缝。
林风猛地看向苏晓，眼神决绝：“苏晓！看着我！”
苏晓茫然地抬起头。
“听着，这个世界是假的！是另一个‘场景’！”林风抓住她的肩膀，声音低沉而急促，“但危险是真的！我们必须找到这个‘舞台’的破绽！你的记忆！你刚才提到的和李娜去过的购物中心！那里可能有问题！仔细想！你们为什么吵架？当时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
他必须利用一切可能的线索！苏晓混乱的记忆，也许是打破这个僵局的关键！
苏晓在巨大的压力下，瞳孔紧缩，努力对抗着恐惧和记忆的混乱，碎片化的画面在她脑中飞速闪回——
“……海报……不对……那不是化妆品海报……下面……下面有别的……字……红色的……像血……”
她猛地抓住林风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眼中闪过一丝极度惊骇的光芒：
“我想起来了！那广告牌后面……藏着……藏着另一个符号……是……是那个被划掉的眼睛！”
破幕者的标记？！出现在这个“现实”世界的虚假广告牌后面？！
就在这一瞬间！
“轰——！！”
房间的门被猛地撞开！荷枪实弹的防暴警察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
无数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房间内的两人。
（第二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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