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尔特始终沉默着。
他看着艾尔低垂的头,看着他那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指节,看着他那微微颤抖的、单薄的肩膀。琥珀色的眼眸深处,有什么极其幽暗的东西,缓缓流过。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平稳,却像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划开了那个溃烂的旧伤:
“你对幽闭环境的恐惧,”他陈述道,语气听不出情绪,“就是因为这件事。”
不是疑问,是确认。
艾尔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从溺水的梦境中挣扎出来。
他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中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在幽光下闪烁着脆弱的光芒。他望着瑟尔特,望着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缓慢而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
只是一个简单的音节,却承载了数百年来,每当被关入地牢、银棺,或任何类似狭窄黑暗空间时,那瞬间席卷全身、几乎要将他理智撕碎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瑟尔特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伸出手,不是去碰触艾尔,而是拿起了艾尔面前那个还剩半杯酒的陶杯。
他将那杯酒,缓缓地,倾倒在了铺着厚实地毯的地面上。
暗琥珀色的酒液无声地渗透进深色的羊毛纤维中,留下一片潮湿的、颜色更深的痕迹。
空气中那股粗粝的酒香,似乎也被这突兀的动作驱散了一些。
艾尔怔怔地看着他的举动,有些不明所以。
然后,瑟尔特将自己杯中剩余的酒,也倾倒在地。
做完这一切,他将两个空了的陶杯放回小几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酒喝完了。”他淡淡地说,目光重新落回艾尔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艾尔无法完全理解的复杂情绪,但其中一种,似乎是某种极其冰冷的......杀意?
尽管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四百年。
他没有安慰,没有说“都过去了”,也没有承诺“以后再也不会”。
然后,他朝艾尔伸出手。
不是命令,只是一个简单的、带着无言意味的动作。
艾尔看着那只骨节分明、苍白修长的手,又抬头看了看瑟尔特那看不出情绪的脸。
心底那因回忆而泛起的冰冷恐惧和恶心感,奇异地被这个简单的动作驱散了些许。
他慢慢地将自己冰凉微颤的手,放进了瑟尔特那同样冰凉、却无比安稳的掌心。
瑟尔特握住他的手,力道不轻不重,然后微微一用力,将怔愣的艾尔拉向自己。
艾尔猝不及防,低呼一声,跌入了瑟尔特怀中。
熟悉的雪松冷香混合着淡淡的、未散的酒气,瞬间包裹了他。
瑟尔特的手臂环住了他,将他圈禁在怀中那片冰冷却坚实的空间里。
这个拥抱并不温暖,甚至带着惯有的掌控意味,但在此刻,在刚刚揭露了最不堪、最恐惧的过往之后,这个拥抱却仿佛一个无形的屏障,将他与那些潮湿、黑暗、充满铁锈味的记忆隔离开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下巴轻轻蹭了蹭艾尔柔软的发顶。
艾尔僵硬的身体,在这个沉默而强势的拥抱中,一点点软化下来。
他将脸深深埋进瑟尔特的颈窝,呼吸着那令人安心的气息,眼眶酸涩,却奇异地没有眼泪流下。
那些恐惧是真的。
那个保险箱的黑暗与窒息,那些年被银棺惩罚时的崩溃,都是真实存在、刻骨铭心的。
但此刻,这个冰冷怀抱所带来的、扭曲的“安全”感,也是真实的。
瑟尔特感受着怀中身体逐渐放松,呼吸变得绵长。
他的目光越过艾尔的黑发,落在地毯上那两滩迅速变干、只留下深色痕迹的酒渍上,又缓缓移向窗外那轮永恒之月。
琥珀色的眼眸深处,是一片沉寂的、无人能窥探的幽暗。
他收紧手臂,将少年更紧地禁锢在属于自己的领域之中,仿佛要用这冰冷的永恒,去覆盖那早已尘封的、属于人类时期的、短暂而无助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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