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8月12日 星期三
我早料到爸妈不会对我看小说的事情守得那么松,果真,今天她们都警告我说,“薇薇,你不许看小说,否则,别想上职高,别想读书。”
好像她们是我大脑里的回虫,我想到什么她们就心灵感应了。
看小说真的有害吗?但我认为不是啊!小说作品浸透着人世间的一切现象,使人身临其境,有所收益。
当然,我也不否认,言情书,的确让人对异性产生懵懵的向往,但是,我的年纪还小,是不会学坏的,不可能上学谈恋爱的。
可是,他们不让我看书,让我难以接受,这不上学的无聊的日子怎么度过啊,一天天的,怎么过啊。
但是,经过一夜的思想斗争,我终于决定以后再也不租书看了。
一来,资金不足,没钱。
二来,弟弟每次帮我跑腿,我都要付给他一角钱的跑腿费。
三来,父母逼迫。
四来,我自愿,我视力不好,这几天我的眼睛总是肿着,因为书看久了,眼镜戴久了。
我要为将来着想,暂别了,书本!暂别了,各位作家!三年后再相见吧!
自卑,强烈的自卑,又一次困扰着我,看着别人穿着漂亮的衣裙,我再看看自己,寒酸!可怜的我,只有一套好点的衣服,就是那件花衬衫,和那条大花裙。
妈妈上次许诺说,“等我这个月发工资给你买胸罩和t恤衫。”
这个月要等多久?她还记得不?夏天都快过完了,我连胸罩都没有买新的。
上次买的两件大的胸罩,连手都不敢伸手,早上做个广播体操,都跟着跑上去了,还要伸手扯下来,我一个女生,也会害羞的啊!妈妈身为一个女人,不知道吗?
我尽力安慰自己,你要知足,没有穿破衣服,要知足。
但是,那个女孩子不爱美,我也虚荣,我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不过,家里实在是太穷了,荷包空空,做房子都还要向别人借钱。
之前,只打算做两层楼的,家中只有一万多,就是卖房子的钱,装修好得一万五,都得借钱。
后来,右边隔壁一家同时做房的他家要做三层楼,因为左边那家也是三层楼,我家嵌在中间不能被别人压着,逼得没办法,爸妈才说要做三层楼,更加得借一大笔钱了。
做好房子后,我们会更穷,更穷。节衣缩食来还债,都是论千的还给别人,都不是小数目,妈妈一个人不吃不喝几年的收入。
我还能要求他们给我什么样的生活呢?
鞭炮,到处又是鞭炮声,到了祭祖的日子了。
1992年8月13日 星期四 晴
昨天的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以为下场大雨能解暑的,但是,天公不作美,没有下雨。
今天和爸爸谈心聊天,我困惑的说,“为什么上次去学校拿毕业证,同学反而没有那么亲热了?是不是同学们心中根本没有建立友谊,只是一起上学放学的同行人?”
“以后参加工作或者继续上学的,时间一长,就感情淡薄了,以后更加不会来往了?”
“特别是女同学,放假了以后,大门不出,是不是成天围着锅台转,洗衣做饭的,见面了也没有几句话说,或者就是笑一下,就应付过去了。
碰到不想看见的,头一扭 ,招呼都不打的,就岔过去了。”
“反而男孩子比女孩子幸运,他们不用做家务,四处疯闹,还是成群结队的玩,见识也广些。
有时候一群男同学到某某同学家里疯玩,大家都觉得正常。
女孩子那样就是疯丫头,性子野,不安份。
为什么我们国家重男轻女的思想这么严重?特别是像我妈妈这种女人,自己本身是女的,还瞧不起女的。
为什么到现在的今天,女孩子都不能拥有多少自主权?”
爸爸听了不说话,只说,“你想法好多呀,都是书上面看的?”
因为天热,久不下雨,对面毛巾厂的井水也很浅了,离地面有十几米了,每次打一桶水,都十分费力。再不下雨,就会彻底干枯了。
现在连洗衣服的水都不让在那里打了,因为没水,要节约,只能用食品厂废弃了的水井,感觉毛毛的。
大伯今天因为我家做楼房的事情要来商量,妈妈把家里收拾得顺顺当当,干干净净的,还做了几样好菜。
妈妈把乌鸡住的房间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乌鸡是大伯的宝贝。
他每次来,第一时间先看看乌鸡,研究一下,提一些意见,什么饲料足不足啊,割了草喂的没有啊,下了多少蛋啊,有没有水喝啊…。很啰嗦,很麻烦,每次还要把我叫到旁边念叨个不停,让我很烦躁。
爸爸回家买了两袋冬瓜糖回来了,很甜,冬瓜我不爱吃,但是做成冬瓜糖,我觉得蛮好吃的。
1992年8月14日 星期五 晴
昨天终于下了一场及时雨,雨很大,估计对面的井水水位会升高吧!
昨天,电视八频道放了《中美名模巡回演出》,看后让人耳目一新。
时装新颖别致,富有活力,模特的身材百里挑一,相貌更是十分美丽。
这些美女都是从那里挑出来的呢?
这里面随便一个模特如果出现在我们县城,肯定会引起轰动吧,都是绝世大美女。
四频道在放《万岁!高三(二)班》,是一部反映高中生学习生活的片子,片中有一些片断好像发生在我们的身边,虽然环境不同,但思想上引起了我的共鸣。
晚上,木匠来了,家里的房子的事情,一步一步的在推进啊。
1992年8月15日 星期六 晴
昨天晚上刮起好大的风,刮得玻璃直响。
我慌忙起床收晒在外面的衣服。
昨天喝多了凉粉,晚上起夜了好几次。肚子被风一吹,着凉了,我连忙拉过被子盖着,都觉得好冷。
今天,按妈妈的指示去银行取钱,结果,储蓄员让我叫大人来取钱。
爸爸后来说,“别人看你太小了,不放心。”
我想,我都十六岁了,怎么小了?
自从爸爸说不让我租书,我就再没有去租过。整天在家里傻呆呆的,无聊又寂寞。
我家县城的房子定于8月15号开工,10月15号完工。
大伯妈和爸爸说,我的入学通知书马上要寄到了,让爸爸去邮局打个招呼,莫搞遗失了。
妈妈这两天也神经不正常了,可能因为房子开工,家里没有钱,又要筹钱,看着我都心烦,估计想我不去上班减轻她们的负担,还要花钱。
只要逮着我就嚼,我尽力躲着她了,可是吃饭的时候躲不过,她就叨叨叨个没完,骂我懒,骂我蠢,…。
声音大的把我的耳朵都震聋了,嚼得我耳朵起茧子了。
又不敢回怼,不然,少不了一顿打。
今天馋嘴,在妈妈上班后我和弟弟合伙出钱买了一包淀粉回家,加了白糖煮糊糊吃,太好吃了!
1992年8月18日 星期二 晴
昨天我又画了两幅肖像画,不是画的美女,这次画的是男士肖像,还挺像的,画画只有经常练习,才会越画越好,要是有美术老师教我就更好了。可惜,除非是老师的子女,住在宿舍里,才会有这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
我家的新房做地基遇上阻挠了 周围的邻居都不让我家动工,往往地基刚一砌,他们就来推倒了,这几天就这样反复着,僵持不下。
邻居们就是欺负我家是外来的,是从乡下搬去的,不是土生土长的湾子里的居民,不是货真价实的城里人,是泥巴腿子进城的。
她们理由多的是,说,“你家房子一做,宽点的路都没有了,以后哪家死人了都抬不出去。”
又威胁说,“你家只要做,我们就推,做多少,推多少,你家不要想在这里做房子,村里批了地基也不行,我们不允许。”
还放狠话说,“你家只要敢做房子,我们就和你家拼命,死也要死在你家门口。”
爸爸被惹怒了,气呼呼的回家了,拍桌子说,“要是放以前,老子怕他们,他们算个屁,早就约人一起去扯皮打架。”
我吓了一跳,心里发慌,莫房子没做成,人出事了就不划算了。
爸爸又说,“我先去找你大伯,明天和村干部一起去做周围邻居的思想工作,看怎么处理这件事,没办法,想把日子过好,哪里能惹事。”
噢,原来是这样,我提着的心才落下来了。
晚上,爸爸让我帮他整理房子上梁之日的请客名单,写请柬,一大堆,我写得头晕眼花,一直抄到晚上九点半钟,才整理完。
一共180人,共18桌。一桌开支200元,18桌酒席就要3600元。
我还没去学会计呢,都知道了做会计不容易了。
做房子也不容易,一波三折。
姨伯家的风姐来我家玩几天,本来没什么的,但她的行为让我反感。她知道我喜欢写日记,竟然想偷看我的日记本。
第一次被我发现了,我走过去把抽屉锁了起来 。
她又打我钥匙的主意,过了一会儿,弟弟合拢双手放在嘴巴这里,悄悄的和我说,“风姐刚才翻你的包包了,她找出了你抽屉的钥匙,想偷看你的日记,被我发现了,她气哼哼的甩了钥匙丢包包里了。”
“啊!”我慌忙去看装钥匙的包包,拉链头竟然被她扯断了,我真是,好无语,又气愤,“这不是小人行径吗?这么做不觉得卑鄙可耻吗?”
风姐她喜欢说大话,吹牛皮,她大咧咧的说,“一般的男孩子我看都看不上的,我喜欢英俊潇洒的男孩子,要条件好…。”
我——,更无语了!
姐姐啊!你除了头发乌黑发亮,还有那一点好的自身条件,眼高手低,说话也要从实际情况出发吧,不能浮想翩翩吧!
现在对面毛巾厂的井水水源也快枯竭了,水太深了 。对面的门卫不小心连绳子带桶都甩了下去,我打水还得自己带绳子了,挺不方便的。
1992年8月19日 星期三 晴
我妈妈这个人,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只会出体力活。
女人会的技能和常识都不会,穿针引线啊,织毛衣啊,做鞋子啊,裁剪简单的衣服啊,她都不会。
她又一次,再一次的提着一壶滚烫的开水淋在脚盆里我的衣服上面,我仅有的两件最漂亮的夏天的衣服被烫得面目全非,再也穿不了。
上一次,是烫坏了我一件绒毛衣,把绒毛衣烫得又长又大,皱皱巴巴的。
上上次是一件棉袄,也是被烫废了。
她好像脑袋里装不下一些东西一样,我和她反复的说,先倒冷水盆里,再倒热水盆里,沿着盆子边边倒,不要一下子冲倒在衣服上。这个事情很难吗?说了一次两次很多次,她仍旧每次这样。
本来我能穿的衣服就不多,我一天天的在长大,衣服扯不上身了,上衣还好说,短点就短点吧,大不了长袖变短袖,一不小心露出肚脐。
可是裤子怎么办,裤子小了我都扯不上去,走路都不敢迈开腿,怕裤裆这里扯破了,蹲都不敢蹲。怕撕了裤裆,在外面丢丑。
内裤小了总该给我买吧,她还是不买,我的内裤都无法扯上去了。
就这样,她却不愿意给我买衣服,每次为买衣服就要大吼大叫的扯皮吵架。
甚至,连卫生巾,也是我和她说,别的女生都在用,她才知道有这个东西,才给我买的。
提起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卫生巾,我真的感到无地自容。
那是有一次去姨伯家玩,我看到二姐的床头放着一包软软的东西,用手按了按,像棉絮。我很好奇,这个棉絮是做什么的,是做被子的吗?是做枕头的吗?
为什么要单独的一个个包起来,我于是拿了一个出来,把纸包撕开了,果然感觉里面是软软的棉絮。
但棉絮又封在一个纸包,我于是又撕开了这个纸包,把棉絮一点一点的扯着玩,玩得起劲的时候,被二姐看到了,她惊讶的喊,“吔,薇薇你在干嘛啊,撕这个玩?”
我仍然十分开心的说,“这个棉絮扯着蛮好玩的,软软的,可以做枕头。”
在二姐变形的脸孔下,我才知道了我的玩具是什么用途,当即简直羞红了脸,像烫手山芋一样丢掉了那包卫生巾,我也知道了这个卫生巾的名字叫娇丽。
有时候,我都在想,别人家的妈妈是这样的吗?
不是,我身边所有的亲戚朋友同学家的妈妈都不是这样的,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是这样的,我为什么要从她的肚子里生出来。
她不爱我,也不关心我,也不会教我女孩子该知道的基本常识,连我作为一个女孩子的尊严也不会维护。
她的嘴巴也狠,得理不饶人,没理也要说上三分。
她有理,要得意的骂人。
她没理,骂也要骂赢。
我看有时候爸爸看她拼命的做事,对她态度不错的,她会夹着一些骂人的丑话,边做事边骂。
事情也做了。
人也得罪了。
嘴巴好骂人的人,走到哪里也没有人喜欢她。
连我也不喜欢她,我只是因为她是我妈妈,无法摆脱她,看着她任何时候都要挑我的错,我心里很冷。连吃个饭她都不忘记了,唠叨的骂我几句。
是骂我几句能多吃几口饭吗?还是骂我几句让她的气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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