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管事赵先生的到访，让黑风洞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紧张。
孙大牛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柴刀，眼神警惕；悟尘则有些不安地低下头，似乎对这类大家族本能的畏惧。
林不烦心中也是警铃大作，但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客气，将赵管事迎进洞内，在篝火旁相对干净的青石上坐下。
“赵管事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不知杨家主有何指教？”
林不烦示意孙大牛倒上热水，语气平和，既不卑不亢，也未显亲近。
赵管事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精瘦，眼神灵活，一身绸缎长衫与这简陋山洞格格不入。
他接过陶碗，并未饮用，只是捧在手里取暖，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洞内景象，尤其在那些晾晒的草药、奇特的实验器具以及悟尘身上略作停留，嘴角挂着一丝商人式的圆滑笑容。
“林先生客气了。”
赵管事呵呵一笑。
“指教不敢当。实在是先生制作的‘清心香’效果非凡，在我杨家铺子附近都略有耳闻。我家主人听闻先生乃隐世高人，技艺精湛，却屈居于此等清苦之地，甚为惋惜。特派赵某前来，是想与先生谈一桩合作。”
“合作？”
林不烦眉梢微挑。
“在下山野之人，只会些粗浅手艺，怕是难入杨家主法眼。”
“先生过谦了。”
赵管事放下陶碗，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
“明人不说暗话。柳家近日对先生多有‘关照’，想必先生也感困扰。我杨家向来爱惜人才，愿为先生提供庇护，并资助先生潜心钻研。”
“条件嘛，先生日后所制药物、香料，可由我杨家药铺独家经销，利润三七分成，先生占七成。”
“此外，还可为先生在这黑风岭提供一处更舒适的居所，一应用度，皆由我杨家承担。先生意下如何？”
条件听起来极为优厚，几乎是送钱送房请他当技术顾问。
但林不烦心中冷笑，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杨家此举，一来是看中他的潜力，想将他绑上战车，对抗柳家；二来，恐怕也是想摸清他的底细，尤其是与柳家产生龃龉的原因。
“杨家主厚爱，在下感激不尽。”
林不烦面露难色。
“只是……在下闲云野鹤惯了，受不得约束。而且手艺粗陋，产量有限，恐难当大任，辜负了杨家主的期望。”
婉拒，但留有余地。
赵管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笑容不变。
“先生是担心受制于人？这个好说，合作方式可以再议。或者……”
他话锋一转，“先生可否展示一二手段，让我等开开眼界，也好回去向主家禀报，证明先生确有不凡之处，赵某这差事也算有个交代。”
这才是真正的目的——试探。
看看这个被柳家盯上的人，到底有几斤几两。
林不烦心知躲不过，也必须展示一定的价值，才能让对方有所顾忌，甚至为自己争取更多主动权。
他沉吟片刻。
“既然赵管事有此雅兴，在下便献丑了。只是洞内狭小，施展不开。不如，我们到洞外一试？”
“哦？如何试法？”
赵管事来了兴趣。
“听闻杨家以阵法见长。”
林不烦微微一笑。
“在下对阵法也略有涉猎，不如，就由赵管事随意布下一个小阵，由在下尝试破解，权当切磋交流，如何？”
此言一出，不仅赵管事愣住，连孙大牛和悟尘都吃了一惊。
与杨家比阵法？
这无异于班门弄斧！
赵管事眼中精光一闪，重新打量了林不烦几眼，似在判断他是真有底气还是虚张声势。
片刻后，他抚掌笑道：
“好！林先生快人快语！既然如此，赵某便布一个最简单的‘迷踪阵’，若先生能在一炷香内走出，便证明先生确有实学，赵某回去定当力荐！”
双方来到洞外那片相对平坦的坡地。
赵管事从怀中取出几面小巧的三角阵旗，看似随意地插在地上，又取出几块下品灵石，按照特定方位摆放。
只见他手掐法诀，口中念念有词，阵旗上微光一闪，那几块灵石顿时散发出淡淡雾气，迅速弥漫开来，将方圆数丈的范围笼罩，从外面看去，内部雾气朦胧，景物扭曲，难以辨清方向。
“林先生，请！”
赵管事做了个请的手势，嘴角带着一丝自信的笑容。
这迷踪阵虽是最基础的困阵，但由他这筑基初期修士布置，蕴含灵力干扰，绝非凡人能破。
孙大牛和悟尘都紧张地看着林不烦。
悟尘更是低声叮嘱：“居士，此阵虽简，但内含灵力惑心，不可硬闯……”
林不烦点点头，脸上却不见慌乱。
他走到雾气边缘，并未立刻进入，而是仔细观察起来。
他不懂灵力，但他懂规律。
阵法运转，必有能量流动和结构特征。
他先是绕着雾气边缘走了一圈，记下阵旗和灵石的相对位置。
然后，他闭上眼，仔细感受空气中的微弱变化——雾气的流动方向、湿度的细微差异、甚至光线透过雾气时产生的折射偏差。
“能量源是那几块灵石，阵旗是节点和引导……雾气流动有周期性波动，说明能量输出并非恒定……”
他脑中飞速分析。
“视觉干扰是主要手段，但任何幻象都基于对感知的欺骗，必然存在逻辑漏洞或物理上的不协调……”
突然，他睁开眼，从地上捡起几颗小石子。
他没有走向看似正常的入口，而是朝着雾气最浓、看似是岩壁的方向，将一颗石子用力扔了进去。
石子没入雾气，没有听到撞击声，反而传来一声轻微的、仿佛落在松软泥土上的声音。
“果然，视觉陷阱。”
林不烦心中了然。
他没有贸然进入，而是又捡起一根长树枝，小心翼翼地伸入雾气中，左右拨动，感受阻力。
同时，他让悟尘站在阵外固定位置，不断发声，他则通过声音传来的方向和清晰度变化，来判断阵内空间的扭曲情况。
赵管事起初面带讥诮，觉得林不烦的方法笨拙可笑。
但渐渐地，他脸色凝重起来。
因为他发现，林不烦虽然没有动用丝毫灵力，却像抽丝剥茧一样，一点点地探明了阵法的大致结构和薄弱点！
“雾气在东南角最稀薄，且流动有规律性间歇……声音在偏左三十度方向传播最顺畅且无失真……树枝在正前方三米处遇到无形阻力，但斜向上四十五度角则畅通……”
林不烦一边测试，一边在脑中构建着阵法的“结构模型”。
一炷香时间过半，林不烦心中已有定计。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迈步踏入雾气中！
但他走的并非直线，而是忽左忽右，时而前进，时而后退，甚至有一次看似要撞向一块巨石，却在最后一刻侧身滑步，巧妙避开。
他的动作毫无章法，在外人看来如同无头苍蝇，但赵管事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因为他清楚，林不烦每一步都踩在了阵法能量运行的间隙或薄弱点上，最大限度地减少了幻象的影响！
终于，在香即将燃尽时，林不烦的身影从容地从雾气另一侧穿出，衣衫未乱，气息平稳。
“赵管事，承让了。”
林不烦拱手一笑。
孙大牛和悟尘顿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欣喜和敬佩。
赵管事深深看了林不烦一眼，收起阵旗灵石，雾气瞬间消散。
他脸上笑容依旧，但眼神中已多了几分郑重。
“林先生果然深藏不露！此法……别开生面，赵某佩服！今日所见，定当如实禀报家主。合作之事，还请先生再考虑考虑，杨家的大门，随时为先生敞开。”
说完，他不再多留，拱手告辞，转身下山去了，脚步比来时快了几分。
看着赵管事远去的背影，孙大牛很是兴奋。
“林兄弟，你真厉害！把那家伙都镇住了！”
悟尘也眼中放光。
“居士，您未用灵力，竟能窥破阵法玄妙，此法简直闻所未闻！”
林不烦却摇了摇头，脸上并无喜色。
“取巧罢了。真正的阵法玄奥无穷，岂是这般儿戏。杨家这次试探，说明他们已经注意到我们了。接下来，要么是更大力度的拉拢，要么……就是更狠辣的打击。柳家那边，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他抬头望向青岩镇方向，目光深邃。
杨家的橄榄枝，既是机遇，也是更大的危机。
他必须尽快提升实力，不仅要巩固黑风洞的防御，更要让自己和这个小团体，拥有足以在两大势力夹缝中生存乃至崛起的资本。
“走吧，回去。”
林不烦转身回洞。
“我们得加快脚步了。”
洞内，篝火依旧，但每个人的心中，都燃起了更强的斗志和紧迫感。
风雨欲来，唯有自身强大，方能屹立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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