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这座曾经象征着无上尊荣的宫殿。所有宫人早已被驱散,空旷的大殿里,只有皇后一人,依旧穿着她那身象征母仪天下的凤袍,端坐在威仪的凤座上。
脸上那精心描画的妆容,掩盖不住她眼底的死灰。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而肃杀。
萧景宇步履间是凛然的威仪。他身后跟着一名手托漆盘的内侍,盘中赫然是一壶酒,一条白绫。
他停在凤座前,目光平静无波,看着这个高高在上的女人。
“大理寺已查清,”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皇后沈氏,毒杀皇脉,鸩害宰相,勾结逆子,祸乱朝纲。罪证确凿,罄竹难书。朕,赐你体面,自选吧。”
皇后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抬起头盯着萧景宇,她那双曾经盛满算计与狠毒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疯狂。
“呵……呵呵……”她发出一串嘶哑破碎的笑声,像是夜枭啼哭,“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这个贱人的贱种也配称‘朕’?我要见陛下!萧景宇……你以为你赢了?”
萧景宇微微一笑,“陛下?如今我就是皇帝!至于父皇,已经去西山温泉别院安养了。传位圣旨已下,父皇岂会见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王家锁云岭的矿山已是一片死寂,太液池底的秘密也随流水尽化云烟。那些磁石神兵,如今正安然躺于朕为他们精心准备的秘库之中——毕竟,真正的利器,总要握在最适合掌控它的人手里。”
“哈哈哈……你当真是皇帝的好儿子,雷霆手段与他登基之时毫无二致!你以为除了我,除了老六,就没人知道你的秘密了?你以为……苏明远……他当真忠心于你?”
皇后站起身,凤冠珠翠摇晃,状若疯癫:
“王婉晴是我刀不假!可那把刀……是谁递到我手里的?是谁……让苏府成了筛子?是谁……默许了东屏阁?宗政毅那老匹夫死前说了什么?新旧皆虚妄!哈哈哈………当年在静嫔落水的太液池边……苏家去查案查到了什么?”
她踉跄着扑到萧景宇面前,染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他的鼻尖,声音尖利如鬼:
“你查啊!你去查啊!查查你这位股肱之臣,查他父亲苏严训……查啊!”
萧景宇眼神依旧冰冷:
“得知东屏阁已被夷为平地,我那太子皇兄果真不失风仪,一个时辰前已选了白绫。走的倒是比你这作娘的干脆。”
萧景宇脸色一沉:“狂妇疯语,不足为信。送皇后上路。”
两名内侍面无表情上前。
皇后后退一步,看着盘中的白绫和鸩酒。她死死盯着萧景宇,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地狱深处。
“景轩,我的儿啊!萧景宇你不得好死!……我在下面……等着你……等着看你的江山……如何被…你的肱骨…一口……一口……吞掉!”她凄厉地诅咒着,抓起那杯鸩酒,仰头一饮而尽!
酒杯落地,碎裂声清脆刺耳。
皇后身体剧烈地痉挛了几下,鲜红的血从她七窍缓缓渗出。她死死瞪着萧景宇,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最终,软软地瘫倒在华贵的凤座之下。那双曾经俯瞰众生的凤眸,至死未闭上。
萧景宇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尸身,眼中无悲无喜。他转身步出凤仪宫。殿外,新帝登基的钟声响彻殿梁城,九重宫阙在晨曦中焕发出新生的金光。
新帝萧景宇踏着这宣告新政开启的钟声,走向了属于他的御书房。脑海中,皇后沈氏临死前的诅咒与那些支离破碎的线索,却如鬼魅般缠绕不散。
御书房内,龙涎香的气息也压不住那股无形的肃杀。新帝萧景宇立于窗前,明黄的龙袍衬得他背影挺拔而孤峭。
他指尖轻抚着那枚青螭衔月玉佩,是苏明远先前议事遗落的。萧景宇凝神细看,玉质温润。此为先帝特赐苏严训之信物,寓意苏家如青螭托月,忠心拱卫大启。皇后凄厉的嘶喊在他脑中回响,一个念头闪过:
青螭托月,托的是社稷,还是君权?苏家之忠,向来只奉家国大义,即便牺牲无辜宫嫔,亦在所不惜。皇后所持乌沉石神兵威力骇人,苏家若执意追查,必引腥风血雨。父皇素来偏爱六弟,却立中宫之子为储,莫非……亦是对那神兵之威心存忌惮?或许父皇知道苏家查到了太液池底的神兵,却密而不报!苏家的忠心不全然效忠君权,才是皇帝的大忌!所以才一直针对苏家,让苏家万劫不复!一念及此,新帝萧景宇脊背微凉,目光愈发深沉锐利。
窗外暮色渐沉,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新帝并未回头,只淡淡开口:“都处置干净了?”
阴影中,一人悄步近前,正是赵之。他躬身时袍角纹丝未动,声音压得极低:“凤仪宫那名管事嬷嬷已‘暴病身亡’,烧火宫女也已畏罪自杀。六皇子府上那名亲随……当夜就失足坠了枯井。”赵之略一停顿,喉结微滚,“所有经手之人,皆已缄口。”
新帝摩挲着青螭衔月佩,目光幽深似古井:“那封‘密信’……皇后与六皇子勾结的痕迹,抹平了?”
“陛下放心。”赵之头垂得更低,“传递的线断得干干净净。任谁去查,都只会查到那是皇后和六皇子的阴谋……是六皇子拿了先帝废太子私藏的兵刃意图谋反,怕宗政毅阻拦他篡位,所以和皇后密谋下毒杀了宗政毅……这等心狠手辣亲手弑师的‘畜牲’,人人得而诛之……而陛下您是在万般危局中挺身而出力挽狂澜的翘楚,继承大统实至名归。”话音落下,赵之重重叩首。
空气凝滞片刻。新帝缓缓转身,目光落在赵之紧绷的脊背上。新帝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冷嘲。昔日权倾朝野的宗政公,只怕到死都未曾想过,自己一手提拔的门生赵之,会将毒药掺进他那盏每日必饮的雨前龙井里。而这毒计,正是出自他这位新帝的授意。宗政公旧党盘根错节,若不清除,何以稳固朝纲?
“你很好。”新帝萧景宇语气无波,“狠得下心,才坐得稳位子。”
赵之伏地不语,唯有肩胛轻颤了一下。
此时,新任秉笔太监躬身而入,呈上一份密封的奏折:
“陛下,苏明远醒了。太医说……心脉受损太重,恐……恐难复原如初。只是……宗政公临死前,苏明远强撑病体去见了宗政公最后一面,他二人低声耳语不知说了什么……”
萧景宇眼神骤然凌厉,却没有回头,只淡淡“嗯”了一声。他展开奏折,目光扫过上面王婉晴罪状和王家勾结皇后谋逆的铁证,最终,停留在最后一行朱批上。
新帝提起朱笔,在那份为王家定罪的诏书旁,另铺开一张特制的素黄密笺。
笔锋悬停片刻,落下几行铁画银钩的小字:
“苏卿明远:王氏罪诛,乃咎由自取。然,其刀潜藏苏府十数载,锋芒暗敛,直至今日。其间关节,朕心甚惑。卿于此事,当真全然无辜乎?朕,愿闻其详。”
最后一笔落下。他拿起那枚青螭玉佩,轻轻压在密笺之上。
“将此密诏,”新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让躬身侍立的太监脊背瞬间绷紧,“连同此佩,即刻送至苏府。”
太监双手捧过密诏与玉佩,指尖触到那冰冷的玉质,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躬身退出。
新帝的目光重新落回仍伏于地上的赵之身上。
赵之叩首,朗声道:“臣告退!”
御书房内,重归寂静。新帝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宫墙,看到那座此刻正被太医环绕的府邸,以及那位可能随时油尽灯枯的大启肱骨。
阳光透过窗棂,照亮新帝的半边脸庞,另一半,却隐在深深的阴影里。
玉佩冰凉,密诏如刀……而那龙椅之下,尽是累累白骨,铺就的帝王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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