帆布被猛地掀开,扬起的尘埃在稀疏的光线下狂乱飞舞。角落里的景象,如同最尖锐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林深的心脏,让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
苏晚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嘴上贴着黑色的胶带。她闭着眼睛,长发凌乱地披散着,脸颊上沾着污迹,平日里总是挺直的背脊此刻脆弱地弓起,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或是陷入了昏迷。她整个人看起来那么小,那么无助,被遗弃在这片肮脏与黑暗之中。
林深只觉得呼吸一窒,巨大的心痛和滔天的怒火几乎要将他撕裂。他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过去,膝盖重重地磕在坚硬的地面上,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晚晚……”他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伸出手,指尖带着无法控制的战栗,轻轻拂开她颊边的碎发,触碰她冰凉的脸颊。
苏晚似乎感觉到触碰,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却没有醒来。
林深的心揪得更紧。他迅速绕到她身后,试图解开绑住她手腕的绳索。那绳子勒得很紧,在她白皙的手腕上留下了刺目的红痕,甚至有些地方已经磨破了皮。他咬着牙,用尽全身的力气,甚至不惜用指甲去抠扯,才终于将那该死的绳索解开。
解放了双手,他立刻又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去撕她嘴上的胶带。动作极其轻柔,生怕弄疼了她。
胶带被撕下的瞬间,露出了她失去血色、微微干裂的嘴唇。
林深的心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他伸出手,想要将她抱起来,带她离开这个鬼地方。
就在他的手臂即将穿过她膝弯和后背的瞬间,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了她微微敞开的衣领处——
那里,垂落着一条细细的银色项链。
项链的坠子,是一朵造型精致、含苞待放的百合。此刻,那银质的百合花沾了些许灰尘,却依旧在从屋顶裂缝漏下的一缕惨淡月光中,反射出微弱而执拗的光芒。
百合……
他手腕上的纹身……
公寓里他执意摆放的百合花……
还有……梦中那漫天飞舞的、带着微光的百合花瓣……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熟悉感,所有的悸动与困惑,在这一刻,仿佛都被这条项链串联了起来!
他的大脑“嗡”的一声,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炸雷!
视线死死锁在那朵百合吊坠上,周遭的一切声音仿佛都瞬间远去,时间也停滞了。那银色的光芒在他眼中急剧放大,旋转,最终化作了一道撕裂混沌记忆的闪电!
一个无比清晰、却带着毁灭性冲击的画面,如同高速行驶的列车,蛮横地撞进了他的脑海——
也是这样的雨天,湿滑的盘山公路。
刺眼到令人眩晕的远光灯穿透雨幕,迎面撞来!
尖锐到极致的刹车声!
副驾驶座上的苏晚,脸上血色尽褪,眼中是全然的爱意与决绝,她尖叫着“林深——”,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扑了过来,将他死死地护在了身下!
巨大的撞击力!天旋地转!玻璃碎裂如同冰雹般四溅!
在那一片混乱和失控的翻滚中,他眼睁睁地看着,她颈间这条百合项链的细链断裂,那朵银色的百合在空中划出一道凄美而绝望的弧线,与他惊恐绝望的目光交错,然后……坠落在不知名的黑暗里……
画面定格在那条断裂、飞起的百合项链上。
紧接着,更多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至——
她熬夜写剧本时专注的侧脸,被他打扰后抬起头,露出带着倦意却温柔的笑容……
他们在初春的阳光下分享一个冰淇淋,她鼻尖沾到一点奶油,笑得像个孩子……
她握着他的手,眼睛亮晶晶地说:“林深,我们一定会成功的,《归程》就是我们的孩子!”……
还有医院里,她躺在惨白的病床上,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色苍白如纸,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以及……他守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一遍遍祈求她醒来时,那撕心裂肺的恐惧和铺天盖地的愧疚……
他想起来了!
全都想起来了!
他是林深,她是苏晚。
他们曾经深爱,共同孕育《归程》。
三年前那场车祸,是为了保护他,她才受了那么重的伤!
而他……他竟然把她忘了!
忘了整整三年!
“呃啊——!”
剧烈的头痛和心脏被生生撕裂般的痛楚同时袭来,林深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痛苦呜咽,他猛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头,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混合着仓库里的尘埃,滚落而下。
是愧疚,是心痛,是失而复得的狂喜,也是对自己遗忘的滔天愤怒!
他看着她颈间那朵失而复得、静静躺着的百合,看着眼前这个因为他而承受了无数痛苦、却依旧在失去记忆后回到他身边、默默守护他的女人……
颤抖的、冰凉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珍重万分地,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冰凉的百合花瓣。
然后,他俯下身,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依旧昏迷的苏晚,紧紧地、紧紧地拥入了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仿佛要通过这个拥抱,弥补那三年空白时光里所有的亏欠与思念。
“对不起……”他把脸埋在她冰冷的颈窝,声音嘶哑破碎,被巨大的情绪冲击得不成语句,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她的衣领,“晚晚……对不起……我来晚了……”
这句道歉,穿越了三年遗忘的时光,终于,抵达了它本该去往的地方。
仓库外,隐约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警笛声。
而仓库内,一段被尘埃覆盖的过往,正伴随着那朵染尘的百合,悄然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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