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的到来，如同在即将平息的水面投下一块巨石，再次激荡起层层涟漪。
院中众人神色各异。下人们愈发噤若寒蝉，沈月柔灰败的眼中骤然亮起一丝希望的光，而沈渊和林婉如则皱起了眉头，显然对柳姨娘此时前来感到不悦。
沈锦凰心底冷笑，果然沉不住气了。她倒要看看，这位惯会背后弄权的姨娘，今日能拿出什么“要事”来颠倒黑白。
“让她进来。”沈渊声音沉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倒要看看，这内宅里到底还藏着多少污糟事。
片刻，柳姨娘便扶着丫鬟的手快步走了进来。她约莫三十五六年纪，穿着素净的藕荷色襦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插着两支简单的玉簪，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与担忧，眼角甚至还挂着泪痕，真真是我见犹怜。
她一进来，先是飞快地扫了一眼瘫坐在地、狼狈不堪的女儿沈月柔，眼中闪过一丝痛心，随即噗通一声跪在沈渊和林氏面前，未语泪先流：“将军！夫人！妾身教女无方，致使柔儿犯下大错，惊扰了大小姐，妾身罪该万死！”
她这先声夺人，直接将事情定性为“教女无方”和“犯错”，试图将“蓄意谋害”的重罪轻描淡写地揭过。
沈渊冷哼一声，并未叫她起身：“你来得正好！你生的好女儿，竟敢公然推搡嫡姐落水，事后还巧言令色，意图蒙混过关！这就是你平日教导的‘规矩’？”
柳姨娘哭声一滞，随即以头触地，泣声道：“将军息怒！柔儿年纪小，定是一时惊慌失措，绝非有意为之啊！她平日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怎会存心害她姐姐？定是当时站不稳，情急之下失了分寸……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没有看好她，求将军、夫人重重责罚妾身吧，只求您们饶过柔儿这一回……”
她一边哭诉，一边暗暗掐了沈月柔一把。沈月柔会意，立刻跟着哀哭起来：“父亲，母亲，女儿知错了！女儿真的不是故意的，当时脚下一滑，心里害怕，才……才不小心碰到了姐姐……女儿以后再也不敢了！求父亲母亲开恩！”
母女二人抱头痛哭，场面好不凄惨。若在以往，林氏心软，沈渊顾及颜面，或许真就被她们这番作态糊弄过去了。
然而，沈锦凰只是静静地看着，如同看一场早已知道结局的拙劣戏码。
“一时惊慌？失了分寸？”她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哭声，“妹妹当时惊叫一声‘姐姐小心’，然后才伸手‘推’我下水。这言语提醒在前，发力推人在后，顺序分明，时机精准，可不像是不小心‘碰到’的样子。”
她目光转向柳姨娘，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嘲讽：“姨娘口口声声说妹妹无辜，却对我落水后的情况不闻不问，一来便急着为她脱罪。莫非在姨娘心中，陷害嫡女的罪名，比嫡女的性命安危更重要？”
柳姨娘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白。她没想到，往日里莽撞直接的沈锦凰，今日言辞竟如此犀利，句句直指要害！
沈渊闻言，看向柳姨娘的目光更冷了几分。是啊，从进来到现在，柳姨娘可曾问过一句凰儿身子如何？
柳姨娘心知不能再在“是否故意”上纠缠，否则只会越描越黑。她猛地抬起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声道：“将军，夫人明鉴！妾身并非不关心大小姐！妾身此番前来，一是请罪，二是……二是发现了一桩蹊跷事，关乎大小姐清誉，不得不报！”
她成功地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向了新的方向。
“哦？何事？”沈渊眉头紧锁。
柳姨娘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做工粗糙的布偶，双手呈上，脸上带着惊恐与愤慨：“妾身今日整理柔儿房中之物，竟在……竟在她妆奁底层发现了这个！上面……上面还写着大小姐的名讳和生辰八字！”
那布偶心口位置，赫然扎着几根明晃晃的银针！上面用朱砂写着的，正是“沈锦凰”三个字！
巫蛊之术！
在场所有人，包括沈渊和林氏，脸色都瞬间大变！在高门大户中，这可是比推人落水更阴毒百倍的大罪！一旦坐实，沈月柔怕是性命难保！
“不！不是我的！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东西！”沈月柔吓得魂飞魄散，尖声否认。
柳姨娘痛心疾首地看着女儿：“柔儿！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吗？这东西是从你房里搜出来的，人赃并获！难道还是别人栽赃你不成？定是你嫉恨姐姐，才行此魇镇之术，又恐事情败露，才在湖边对姐姐下毒手！你……你真是鬼迷心窍了啊！”
她这一番连削带打，竟是要将“推人落水”和“行巫蛊之事”两桩大罪，一并扣在沈月柔头上！看似大义灭亲，实则是断尾求生，弃车保帅！只要坐实了沈月柔因嫉妒而行巫蛊，那么推人落水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反而显得“合理”了。而她自己，则能落个“管教不严但深明大义”的名声。
好毒辣的计策！沈锦凰眸色冰寒。为了自保，连亲生女儿都可以牺牲吗？
院子里一片死寂，只有沈月柔绝望的哭泣和柳姨娘“悲愤”的指责声。
沈渊盯着那写着女儿名字的扎针布偶，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已是杀意凛然。无论沈月柔是否推人，仅凭这巫蛊之物，就已犯了他的大忌！
林氏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月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罪证”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认定沈月柔罪加一等。
然而，沈锦凰却缓缓走上前，从柳姨娘手中拿过了那个布偶。她仔细端详着，指尖摩挲着上面的针脚和朱砂字迹，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笑意。
“姨娘，”她抬起眼，目光如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射向柳姨娘，“你方才说，这布偶是在妹妹的‘妆奁底层’发现的？”
柳姨娘被她看得心头一慌，强自镇定道：“是……是的。”
“是吗？”沈锦凰将布偶举到眼前，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可是，这布偶的布料，是去年府里给下人做秋衣时剩下的次等棉布，粗糙扎手。妹妹平日所用之物，皆是最上等的绫罗绸缎，胭脂水粉亦是京城名品。”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惊疑的脸，最终落回柳姨娘瞬间惨白的脸上，一字一句，如同惊雷炸响：
“试问，一个用惯了顶级物事的千金小姐，怎么会将如此粗糙劣质、针脚凌乱的脏东西，珍而重之地藏在自己存放珠宝首饰的妆奁底层？这难道不奇怪吗？”
“除非……这东西，根本就是别人做好之后，故意放进去，用来栽赃陷害的！”
满院皆惊！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沈月柔身上，齐刷刷地转向了面色大变的柳姨娘！
沈锦凰捏着那个可笑的布偶，心中冷笑。柳姨娘，你这自作聪明的招数，用错了人！前世你便是用类似的手段构陷母亲，今生，我岂会再让你得逞？
这局，该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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