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的空气,因为林晚那句石破天惊的话,而凝滞了。
赵奕的瞳孔,在那一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他盯着地图上,被林晚纤细指尖点中的那个代表着北狄心脏的坐标——王庭。
疯狂。
这是任何一个将领脑海中会冒出的第一个词。
然而,赵奕不是任何一个将领。
他的大脑,如同一台比林晚制造的任何机械都要精密的战争机器,在短暂的停滞后,开始了疯狂的推演。
风险。
收益。
可行性。
他的目光从王庭,缓缓移动到那条林晚划出的、横跨千里无人区的致命弧线上。
“千里无人区,黄沙漫天,无粮草,无水源,昼夜温差极大,更有数不清的流沙与毒物。”
赵奕的声音低沉,不是在质问,而是在陈述客观的、足以让任何军队覆灭的困难。
“一支孤军,如何穿越?”
“一支奇兵,即便侥幸抵达,面对留守的王庭卫队,如何破城?如何造成足以让五十万大军动摇的破坏?”
他没有否定这个计划,而是在用最苛刻的眼光,去寻找这个计划的生机。
林晚迎着他的目光,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里,理智的光芒压倒了一切。
“水的问题,我们可以用蒸馏法,从特定的植物和空气中获取少量补充,但这需要时间。”
“所以,这支奇兵,人数不能多,必须是精锐中的精锐,每人携带高浓度的肉干和压缩干粮,以最快的速度通过。”
她走到桌案前,掀开了一块盖着的黑布。
黑布之下,是两个截然不同的、造型诡异的“军械”。
一个,是用数十根掏空的竹筒并排捆绑在一个木架上,每根竹筒的尾部,都引出一条药线。竹筒的前端,装着一支支绑着铁簇的短箭。
“我叫它,‘神火飞鸦’。”
林晚的声音,带着一丝属于创造者的冷酷。
“一次点燃,可在瞬息之间,将数十支火箭覆盖一片区域。它不追求单体的杀伤,追求的是密集的、无法躲避的火焰压制。足以在攻城时,制造巨大的混乱和火灾。”
赵奕的目光,落在了那排竹筒上,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已经能想象到,当这东西在深夜的北狄王庭上空咆哮时,会是怎样一幅地狱绘卷。
他的视线,又移向了另一个。
那是一个改进版的“开花弹”,外形更圆润,顶部多了一个他看不懂的、类似刻度的扭转装置。
“这是二代‘开花弹’,我叫它‘天女散花’。”
林晚拿起那颗沉甸甸的铁疙瘩,轻轻扭动了一下顶部的装置。
“我改进了引信,可以设定它爆炸的时间。”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它可以不再需要落地撞击,可以在被投石车抛到半空中时,在敌人军阵的头顶……炸开。”
赵奕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瞬间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
落地爆炸的开花弹,尚且可以依靠地形和掩体躲避。
但在头顶炸开,那无数的、高速飞溅的碎铁弹片,将形成一片无差别的、立体的死亡帷幕!
对任何密集阵型,这将是……屠杀!
“用‘神火飞鸦’制造混乱,烧毁他们的粮草与帐篷。”
“用‘天女散花’,屠杀他们的有生力量。”
林晚放下铁弹,抬起头,看着赵奕,一字一句地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
“这就是,我们破城,以及造成足够大破坏的底气。”
赵奕久久地凝视着那两样武器,仿佛在看两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神。
良久。
他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了之前的凝重,取而代之的,是属于顶级掠食者的、冰冷而兴奋的光芒。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此计,可行。”
他猛地转身,重新看向地图,整个人的气势,已然不同。
“我率领主力,在雁门关正面迎敌。我会用尽一切办法,将冒顿单于的五十万大军,死死地拖在关前!为你们争取时间。”
他的手指,重重点在雁门关上,仿佛要将那座雄关钉死在地图上。
“青锋!”
“属下在!”
一直守在门外的青锋,如鬼魅般闪身而入。
“你亲率天机阁三百死士,携带所有新式军械,即刻出发。”
赵奕的命令,简短而致命。
“你的任务,只有一个。”
他的目光,从青锋的脸上,缓缓移向林晚。
“不惜一切代价,听从王妃的指挥,将北狄王庭,烧成一片白地!”
青锋没有丝毫犹豫,单膝跪地,声音铿锵。
“属下,领命!”
……
大军开拔的前夜。
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之中。
秦王府,内院。
林晚为赵奕整理着玄色劲装的衣领,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化学实验。
两人都没有说话。
千言万语,在即将到来的血与火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赵奕伸出手,握住她冰凉的指尖。
那双手,能调配出世间最烈的毒,也能研制出颠覆时代的武器,此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失的疲惫与冰冷。
他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
“母亲的事……”
他终于还是开口,声音里带着心疼。
从苍山回来,她就将自己变成了机器,处理母亲的后事,分析战局,研发武器,没有流一滴泪,没有露出一丝软弱。
可他知道,那巨大的悲伤,只是被她封存在了最深处。
林晚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赵奕的眼睛。
“等打赢了这一仗,我会给自己放个假。”
她的声音很轻。
“去查清我父亲的下落,去算清……和林建德的账。”
赵奕看着她眼底那片化不开的寒冰,没有再劝。
他只是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这个拥抱,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等我回来。”
他低头,在她的额上,印下滚烫的一吻。
“好。”
林晚闭上眼,靠在他的胸膛,汲取着这片刻的温暖。
就在这短暂的静谧之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院中的安宁。
一名王府侍卫,神色古怪地跪在院外,声音带着几分不确定。
“启禀主上,王妃……”
“府外有一人求见。”
赵奕的眉头,瞬间皱起。
这个时候,谁会来?
“不见。”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冷意。
“可是……”侍卫的声音更加犹豫,“那人说……他有万分紧急之事,必须立刻见到王妃您……”
林晚从赵奕怀中离开,神色恢复了惯有的冷静。
“他叫什么名字?”
侍卫咽了口唾沫,似乎在回想那个有些拗口的名字,以及那人说出那句话时,脸上那种复杂难明的神情。
他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说道:
“他说……他没有名字。”
“他还说……”
“他是……王妃您的……”
侍卫的声音,因为那句话本身蕴含的惊天信息而颤抖起来。
“生身之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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