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福城的前一天，我的中学死党们齐聚一堂，拉着我下馆子，美其名曰“饯行”。一群年纪相仿的姑娘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声浪几乎要把餐厅的屋顶给掀翻了。大家先是像模像样地互相点评了一番近期的穿衣风格，一致挤兑我，说我打扮得越来越有“小白领”的架势了，调侃过后，话题便像被无形的手引导着，自然而然地滑向了永恒不变的主题——感情问题。
我正暗自琢磨着，要不要趁这个机会，把我跟邱雨涵那档子“试试看”的关系公之于众，也好给自己一点既成事实的压力。还没等我开口，思思就神秘兮兮地凑过来，眼里闪烁着精光：“哎，梓寻，你没来之前，她们可都在说呢！”
“说什么？”我一惊。
“说你把文君给睡了，然后又把他给甩了？真的假的啊？”她夸张地捂住嘴，“我的天，你怎么下得去手啊？那可是文君哎！”
我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当然是假的！我谢谢您嘞！我既没睡他，也没甩他！这都哪跟哪啊？谁这么无聊传这种话？”
阿英在一旁慢悠悠地接话：“这能怪谁？你们俩当事人从来都不正面回应，态度暧昧不明的，流言蜚语可不是越传越离谱了么？现在可不光咱们学校的人在说，昨天我跟朋友吃饭，遇到几个二中的，他们居然都看过那张照片！还说……文君这次算是被彻底拉下神坛了。”
“神坛？”夏天不屑地嗤笑，拿起筷子在空中点了点，“他也配叫神？我看是你们给他镀金镀得太厚了！唉，梓寻，你也别光说不练，给她们看看原版视频呗，让她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实锤’！”
老大一听，瞬间来了精神，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还有视频？！在哪里？我怎么从来没看过？”
夏天丢给她一个王之蔑视的眼神：“不然你以为网上流传那张模模糊糊的照片是哪来的？那就是从视频里截图的好吗！亏你还是学设计的，这点洞察力都没有！”
老大兴奋地抓住我的胳膊摇晃：“视频呢？快！给我看看！我一直都是听的二手消息，今天必须见真章！”
我实在是不想再重温那段堪称我人生尴尬巅峰的视频，那感觉就像被迫当众解剖自己陈年的伤疤。但架不住周围一圈人充满期待的眼神，我叹了口气，像是交出什么罪证一样，慢吞吞地解锁手机，调出那个被我藏在文件夹深处的视频。
于是，在嘈杂的餐厅里，我清晰地听到了周围响起的一片倒抽冷气声、下意识吞咽口水的声音，以及此起彼伏的惊叹。
老大看完视频，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所以……你跟文君，当年到底发展到哪个阶段了？就……就视频里那样？没后续了？”
“就那样。没有后续了。那就是全部。”
“太可惜了！”老大拍着大腿，一脸痛心疾首，“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夏天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你们是不是都疯了？文君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好？比他好的男的多了去了，至于一个个跟丢了魂似的……”她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目光死死盯住我还没来得及锁屏的手机，眼神锐利得像发现了新大陆。
我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答应和邱雨涵“试试”的那天，他心情大好，非要揽着我的肩膀自拍一张合影，然后得意洋洋地设置成了他自己的手机屏保。他还想如法炮制，给我手机也设上，被我态度坚决地拒绝了。但那张照片，却的的确确、安安静静地存在在了我的手机相册里。而此刻，被眼尖的夏天看到了。
“这男的是谁？”夏天指着屏幕上那张灿烂的笑脸，“新目标？长得可以啊。”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想蒙混过关：“呃……算是男朋友吧。”
“什么叫‘算是’？”夏天显然不满意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追问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给个准话！”
我叹了口气，只好老实交代：“还在……试用期。”
夏天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兴奋地一拍桌子：“行啊梓寻！长本事了！交了男朋友居然瞒得这么紧！快，从实招来！姓甚名谁，年龄籍贯，身高体重三围，家庭住址父母职业……”
我被她的“连珠炮”问得头晕，赶紧举手投降：“外语系的学弟，叫邱雨涵。身高大概一米八几吧，长相你也看到了。不过，”我特意加重语气，扫视了一圈竖起耳朵的众人，“不准说他长得像谁！不准提那个名字！”
夏天又抢过手机，仔仔细细、远远近地端详了好一会儿。半晌，她才放下手机，客观地评价了一句：“嗯，长得是挺帅的，气质也不错。” 然后，她叹了口气，“唉，我真的忍得好难受啊……确实很像。说吧，你们俩，谁追的谁？你不会是……找了个替身吧？”
“没有的事！是他追的我。是不是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老大好奇地问：“为什么不可思议？”
我垂下眼睑，声音低了些：“因为他条件很好，在学校里挺受欢迎的。”
“他受欢迎就不能喜欢你了？” 夏天皱眉审视我，“我觉得你也很好啊！配他绰绰有余！你给我自信点！”
我心头蓦地一暖，鼻子却有些发酸：“夏天……我要被你感动死了……”
一直安静听着的阿英这时开口了：“其实，我能理解梓寻的那种不自信。我也是个容易不自信的人。”她看向我们，微微一笑，“我问你们个心理测试题吧，很简单的。你们现在，心里想着一个人，然后问问自己：你更愿意成为他的天空，还是他的海洋？”我记得这个测试的答案。因为就在不久后，在被不确定感折磨时，我半是玩笑半是试探地在短信里问了邱雨涵同样的问题。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复了“天空。”选择“天空”的人，据说是爱得更深的那个。我知道这种心理测试其实毫无科学依据，但在当时那个需要一点外力来坚定选择的时刻，邱雨涵的答案确实让我纷乱的心绪找到了暂时的宁静。
饯行宴后，我还没忘记自己体育部实习生的新身份，强打精神打开电视，调到了体育频道。那会正好在播NbA的新闻，提到休斯顿火箭队签下了中国的姚明。我盯着屏幕上那个高大腼腆的身影，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和这个新领域隔了不止一个太平洋。
第二天下午一点，我背着行囊，再次踏上了南下的火车。次日清晨，火车停靠在了羊城站。妈妈教过的一个学生，曾经因为家庭困难在我家借住过半年，跟我感情很好，特意来车站接我。
我婉拒了他们要帮我整理东西的好意，回到那间依旧简陋的宿舍，便把自己摔进那张硬邦邦的床铺里，连衣服都没力气换，就陷入了沉睡，完全忘记了，手机还一直调着静音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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