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杰克逊。”威廉姆斯的声音嘶哑“还没到最后。我们还需要物资，需要能动的车。”他目光扫过卢克“还有，我们需要确认……这里是否真的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最后这句话说得异常艰难。将军的录音几乎判了所有可能存活的人的死刑。
卢克摇摇头“找！”他声音沙哑“我不认为他会就这样死去，哥哥所在的队伍配备的轻重火力不可能在这短短的一天内崩溃。”
一种新的、更加具体的执念支撑着他——寻找哥哥可能留下的任何痕迹，哪怕只是确认他最终的命运，也比现在这种被背叛和未知双重折磨的滋味要好受一点。
三人重新振作起一丝精神，尽管步伐更加沉重。他们退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指挥所，开始更加系统性地搜索前哨站的其他区域：车库、仓库、剩余的营房。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一次次被点燃，又一次次被冰冷的现实吹灭。 车库里的车辆要么被毁，要么钥匙不见，油箱也被抽干或被破坏。仓库里一片狼藉，有价值的生活物资和弹药早已被洗劫一空，只剩下一些笨重或无用的杂物。营房里除了更多凝固的死亡和挣扎的痕迹，空无一物。
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冰冷的雨水混合着空气中的灰烬和血腥味，滴落在他们的头上、肩上，加重了那种湿冷黏腻的绝望感。杰克逊机械地跟着，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卢克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每一次推开一扇空无一物的门，他眼中的光芒就黯淡一分。
就在他们几乎要放弃，准备返回囚车与其他人汇合，面对那同样绝望的下一步时，一阵极其微弱的、几乎被雨声和死寂完全淹没的刮擦声，从一辆侧翻的、布满弹孔和干涸血手印的军用卡车残骸底部传来。
那声音非常轻微，像是某种小动物，或者……？
三人瞬间停下脚步，全部绷紧了神经，武器瞬间指向声音来源。威廉姆斯打了个手势，卢克和杰克逊立刻左右散开，呈包围态势，警惕地注视着卡车底盘下的阴影。
“谁在那里？”威廉姆斯低吼道，声音紧绷“出来！否则开枪了！”
刮擦声戛然而止。
死寂再次降临，只有雨滴敲打金属车壳的滴答声。
几秒钟后，一个极其虚弱、沙哑、充满恐惧的声音，如同游丝般从卡车底盘下颤巍巍地飘了出来：
“别……别开枪……是……是人……”
威廉姆斯心脏猛地一跳！他示意卢克保持警戒，自己则缓缓蹲下身，试图看清底盘下的情况。光线很暗，只能隐约看到一堆被撕烂的帆布和几个破损的板条箱后面，似乎蜷缩着一个人影。
“出来！慢慢爬出来！让我们看到你的手！”威廉姆斯命令道，枪口丝毫未动。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后，一个身影极其缓慢、艰难地从底盘下爬了出来。他浑身沾满了泥污、油渍和已经发黑的血迹，身上的数码迷彩服破烂不堪，多处撕裂。他的一条胳膊用脏兮兮的绷带吊在胸前，脸上满是污垢和擦伤，嘴唇干裂，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他颤抖着举起没有受伤的右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
卢克一个箭步上前，粗暴但迅速地在他身上搜了一遍，确认没有隐藏武器，然后朝威廉姆斯点了点头。
“名字？部队？”威廉姆斯没有放松警惕，冷声问道。在这种环境下，一个突然出现的“幸存者”本身就极度可疑。
“詹……詹姆斯·韦德……”那人声音颤抖得厉害，几乎语无伦次“国民警卫队……第42步兵师……c连……求求你们……有吃的吗？水……？”
威廉姆斯对杰克逊使了个眼色，杰克逊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自己几乎空了的背包里掏出半瓶浑浊的瓶装水和一小块压缩饼干，扔了过去。
名叫詹姆斯的士兵如同饿狼般扑过去，几乎是抢夺般抓过水和饼干，疯狂地吞咽起来，呛得连连咳嗽，却又舍不得停下。
趁他吃东西的功夫，威廉姆斯和卢克仔细地打量着他。他的伤势看起来是摔伤和擦伤，绷带下的伤口虽然肮脏，但没有明显的咬伤痕迹（威廉姆斯特意让卢克检查了他的颈部、手臂等裸露部位）。他的眼神虽然恐惧，但瞳孔颜色正常，没有那种令人不安的灰蓝色光泽。暂时看来，是个人类幸存者。
“这里发生了什么？”威廉姆斯等他稍微缓过气，立刻追问“还有其他人吗？”
詹姆斯猛地摇头，脸上浮现出巨大的恐惧，仿佛回忆就是一种酷刑。“死了……都死了……或者变成了它们的一份子……”他声音带着哭腔，“它们来的……太多了……根本挡不住……我们被放弃了……电台里全是杂音……命令混乱……”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一些零碎的词语：尖叫、撕咬、爆炸、绝望。
卢克蹲下身，抓住他完好的那只肩膀，力量大得让詹姆斯痛呼一声。“c连？你们连长是不是韦德·哈特利？”卢克的声音因急切而显得有些粗暴。
詹姆斯被卢克眼中的急切和力量吓到了，愣了一下，才结结巴巴地回答：“是……是的……哈特利中尉……”
“他在哪？！”卢克几乎是吼出来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我是他弟弟！卢克·哈特利！他还活着吗？！”
詹姆斯吃痛，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但更多的是惊愕和一种……复杂的、夹杂着同情和恐惧的表情。“卢克？……你……你是卢克？”他仔细辨认着卢克污迹斑斑的脸，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丝熟悉的轮廓。“老天……哈特利中尉……他……他没死……至少，几小时前还没有……”
卢克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他在哪？！这个哨站里？！”
“不……不不不……”詹姆斯连忙摇头，因为动作太大又牵扯到了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哨站被攻破前……大概……大概几个小时吧……我们接到命令……不是通过常规频道……是加密的优先指令……直接来自最高指挥部……”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指令内容……”詹姆斯咽了口唾沫，眼神中闪过一丝困惑和不解，“命令哈特利中尉立刻集结c连还能动的所有人员和装备，前往布鲁克林码头报到，会有特殊运输载具接应他们……执行代号‘方舟’的转移任务。目的地……是夏威夷群岛，珍珠港-hickam联合基地。”
“夏威夷？！”杰克逊失声叫道，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在这个时候？！去夏威夷？！”
威廉姆斯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最高指挥部？加密指令？在全面崩溃的时刻，抽调一支前线部队去几千公里外的海岛？这太反常了！这和他刚刚听到的录音笔里的“弃子”论调，形成了尖锐而又令人不安的对比。
“为什么是他们？为什么是夏威夷？”威廉姆斯逼问道，试图找出其中的逻辑。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詹姆斯痛苦地抱住头，“命令优先级非常高，而且……而且点明只允许c连核心人员参与，不得携带无关人员。哈特利中尉试图质疑，但通讯很快中断了。然后……然后他们就匆忙集合，把大部分剩余的弹药和物资留给了我们，说……说去执行特殊任务，让我们坚守待援……”
詹姆斯的脸上露出了比之前更加深刻的痛苦和怨恨：“他们走了……几个小时之后……天快黑的时候……那些怪物就像潮水一样涌来了……我们根本守不住……他们带走了最有经验的人，最好的装备……却把我们留在这里等死！‘方舟’？狗屁！这就是临阵脱逃！是抛弃！”
卢克松开了手，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脸上表情复杂无比。哥哥还活着，而且可能去了一个听起来相对安全的地方——遥远的、与世隔绝的夏威夷。这本该是天大的好消息。但这个消息却又是以如此不公、如此残酷的方式得来的，伴随着对同袍的背叛和抛弃的指控，这让他心中五味杂陈，既感到一丝庆幸，又充满了负罪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
威廉姆斯沉默着。将军的录音、詹姆斯的证词、以及这不合常理的调动……碎片逐渐拼凑起来，指向一个更加冰冷、更加黑暗的真相：高层或许早已制定了某种撤退或保全火种的计划，“方舟”可能就是其中之一。而像这个前哨站的大部分人，像他们自己，从一开始就不在那个计划之内，是注定要被牺牲掉的、维持“秩序”和拖延时间的代价。
“囚车撑不了多久了。”威廉姆斯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打破了沉重的沉默“这里没有可用的车辆，没有足够的燃料，没有援军。”
他目光扫过卢克、杰克逊，最后落在惊恐未定的詹姆斯身上。
“呆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或者，变成它们的一员。”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投向灰蒙蒙的、雨丝连绵的天空，仿佛要穿透云层，看到数千公里外的那个群岛。
“夏威夷……如果那里真的有军方建立的安全区，如果‘方舟’计划是真的……”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喜悦，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孤注一掷的冷静“那可能是我们……唯一理论上还能到达的、可能存在秩序的地方了。”
这个决定荒谬、大胆、近乎疯狂。横跨整个大陆，还要跨越太平洋？在如今这个炼狱般的世界里？这听起来更像是一个绝望的笑话。
但是，留在这里？
相比之下，那个遥远的海岛，那个可能接纳了卢克哥哥的“方舟”目的地，竟然成了这片绝望汪洋中，唯一一根看起来有点形状的、能让他们暂时抓住不放的浮木——尽管它可能同样脆弱，同样虚幻。
卢克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挣扎后的决绝。他需要找到哥哥，需要当面问清楚这一切。杰克逊茫然地看着威廉姆斯，似乎无法理解这个决定的巨大和疯狂。詹姆斯则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威廉姆斯没有再解释。他转身，声音不容置疑：“收集所有还能找到的燃料、食物、水、弹药。然后，我们回去。把情况告诉大家。”
如何前往夏威夷？那是一个巨大到几乎无法思考的问题。但现在，他们必须先解决下一个问题：如何收集到足够的物资，并且活下去，活到能够思考那个问题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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