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就到了元宵节。罗雨露、田丰事件没有激起什么波澜,罗雨露的弟弟和几个年轻人去了县城当伙计学徒,田丰却没有任何消息,村里一下冷清了许多。秦戈问过母亲几次田丰的情形,但母亲欲言又止,她也不太清楚事实真相,听来的一鳞半爪又不能和秦戈说。
这日傍晚,几匹骏马疾驰至万家庄门口,为首的是万家老二万朝宗和一个普通身材的汉子,那汉子三十多岁,眉毛浓密,鼻梁挺拔,眼神坚定。
与迎接的万朝林到前厅分宾主坐好后,丫鬟奉上茶来。万朝林喝了一口茶道:“顾师兄一路辛苦,不知到敝庄有何指教?”
汉子名叫顾成坤,是华严派律堂堂主,负责教派中的纠察违规等事宜,也是万怀安的师兄。虽然不是同一个师父,不过顾成坤武功高强,为人公正耿直,在江湖中颇有名声。
“此次来一是为了门中的一些事情,二是听说二师伯的儿子在你们万家庄闹出了一些风波,想过来了解了解。”门派中的事当然是曹震被刺一事,听闻那刺客曾在大同出现过,因此顾成坤便带着两位师侄追查了过来。后在途中又听说了曹沐英的一些传闻,今日便赶到了这里。
“原来是为了此事。”此时万怀安早已回到了门派之中。万朝林知晓,顾成坤的师父和万怀安的师父之间关系不太和睦,虽不至于针锋相对,却也暗地里有些刀光剑影。“此事县里衙门已有定论,是我万家婢女冲撞了曹公子,后被管家训斥了几句,一时想不开跳河自尽了。哎,这事是我们万家的不是,请顾师兄多多体谅。”
“哦?不过此事毕竟出了人命,又有我华严派弟子牵涉其中,明天我去见见事主家人,该赔偿赔偿,该道歉道歉。”
万氏兄弟本想阻止,却找不到理由,只能相互使眼色,决定再对庄子里知道一些内幕的人敲敲边鼓。
第二日一早,顾成坤在万朝宗的陪同下来到了罗家。罗雨露父母二人面露悲色,这些日子的煎熬让他们仿佛老了十岁。当顾成坤问起相关事情时,他们怯生生地望了万朝宗一眼,便按万家的说辞一一作答。
顾成坤心中暗叹,这件事看来很难找出真相了,继续追查下去,可能还会害了眼前两位老人。又问了几个问题后,他便起身往外走去。将出门口时,顾成坤撞见了一个孩子,正是过来罗家的秦戈。
自从罗雨露出事后,他便常来罗家,力所能及地帮着做些事情,哪怕只是过来和罗父罗母说上几句话,心里也会好受些。
顾成坤瞅了一眼秦戈,面有异色。这孩子眼神清澈,神韵内敛,肌肤稍黑却隐有晶莹之色,是难得的练武良才。顾成坤游走江湖,平常也肩负帮师门搜罗人才的任务,见这孩子资质极佳,便有了惜才之心,于是便停下脚步道:“小兄弟,你是这庄子里的么?”
秦戈一愣,见是万家二老爷陪同过来的,便恭谨道:“是。”
“他叫秦戈,是原来我们庄子里护院教头的孩子。”万朝宗此时有着平日不多见的温和。
“嗯,”顾成坤思索片刻道,“我是华严派的,姓顾,如你有意习武,可随我去华严派。”
秦戈也曾听说过华严派,过了一会才道:“我需与母亲商量。”
“好,我这两日都在庄子里,你想好了就可来找我。”说完,顾成坤径直走了。
秦戈心里是极乐意的。自从在齐成那里初窥武道门径以来,习武的好处不言而喻。可平时独自练习时,遇到不解的地方无人指点。秦戈渴望变得更强,如果得遇明师,正如雪中送炭。
等到晚上娘亲回到家中,秦戈便向她述说了此事。秦方氏本不想这么小的孩子就去外面闯荡,且世道混乱,危险颇多。可听说是万家大公子所在的华严派,也动了心。想当初,万家花了不少代价,才将万怀安送入华严派。这还是万怀安资质不错,其他万家子侄和庄内的年轻人都没被看上,包括田丰。
“你问了许先生的意见么?”
秦戈见母亲口风有些松动,急忙道:“我明天就去问问许先生。”
第二日清早,秦戈来到许喻家小院,向许先生说了此事和他母亲的建议。许喻沉思片刻后道:“我本想让你好好读书,将来金榜题名,造福一方百姓。不过现在兵荒马乱,朝政也……也不太明朗,就算做了官,也不一定能……,习武未尝不是一条出路,华严派也是名门正派,如果你想好了,那你就去罢。”
“多谢许先生的教诲。”秦戈向许喻行了大礼。
当天秦戈便找到母亲说了许先生的意思,母亲虽舍不得,也只有答应。接着秦戈又找到顾成坤,表示愿意去往华严派学武,顾成坤也是十分高兴,约定第二日一早出发。
马上便要离开一直生活的地方,秦戈有些不舍,母亲、田丰、许先生,还有罗雨薇;小河、岣嵝峰、私塾、田间巷陌,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些人,这些景,会不会变得不再熟悉?
当晚,秦戈和娘亲吃完饭后都没有去睡觉,而是有的没的闲聊着。
“娘亲,爹爹是怎么没的?”这个疑问一直盘桓在秦戈心里,可一直没有问起。明天就要离开,今晚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你真的很想知道吗?”
“嗯,以前有人说起爹爹时,有人说他是拯救庄子的英雄,也有人说他是……叛徒,我想知道爹爹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你爹是英雄,不是叛徒。”秦母提高了声音。这些年外面的流言蜚语她都不在乎,可儿子心中的怀疑却让她有些不能接受。
“好吧,我今天就告诉你爹的事。以前不告诉你,只是不想让你心里有负担。”
“那是四年前的一个傍晚,你爹在边军时的两个袍泽来到了家里。你爹非常开心,整治了好酒好菜招待他们,本来聊得挺高兴,可是突然他们就争吵了起来。当时我在炒菜,他们好像在劝你爹什么,你爹只是不听,只说不能干那伤天害理的事。后来两人似乎听了你爹的,答应不再干那事,你爹才高兴起来。”
秦母仿佛回到了当晚,眼神迷离,“可是当天深夜,有十几个马匪冲入了庄子里,烧杀抢掠,为首的就是你爹的那两个袍泽。你爹是万家庄护院教头,听到动静后马上赶了过去。那时候已经死了不少人,你爹带着护院家丁们极力反抗。不过那些马匪个个武艺高强,家丁们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对手,你爹赶紧让人带着庄子里的人都逃往庄子后面的山上,自己领着人堵住通往山上的路。等到天大亮,万家老二带人赶到的时候,你爹已身受重伤。”说到此处,秦母悲恸不止。
“那时马匪已经离开,搜刮了万家的很多金银珠宝,也带走了被杀马匪的尸体。等到一切都结束,我再见到你爹时,他躺在一张冰冷的门板上,浑身上下有好几个窟窿,到处都是血。那时你爹还没有死,可是庄子里却都没有人过来,我拼命喊着救人啊救人啊,没有人理我,你爹握着我的手说,可惜看不到戈儿长大了。”此时的秦母满脸是泪,泣不成声。秦戈听得目眦欲裂,指甲深深刺入手掌。
“他们说,有人看到两个马匪从我们家出来,之所以力战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后来也是因为分赃不匀才会被灭口。”秦母平复了一下,继续讲述,“可我是知道的,你爹那时候……是劝他们不要劫掠万家庄的。”
真相大白,秦戈并没有感到轻松,心里充满愤懑。他理解了为什么娘亲不愿意告诉他父亲的事,也明白了庄子里的人看他的怪异眼神。
“万家庄家主他们可能是为了财物损失迁怒你爹,庄子里的人是因为死了家人朋友责怪你爹。可是那些马匪,你爹的两个袍泽,却是罪不可赦。”秦母眼语气沉重,“戈儿,等你将来学成了本事,一定要还你爹爹的清白,帮你爹报仇。”
“好好记住了,那两个匪徒的名字,一个叫刘金平 ,一个叫李永。”秦母咬牙切齿。秦戈缓缓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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