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踩着梧桐叶的影子悄然流转，从春末的飞絮到盛夏的浓荫，再到初秋第一阵凉风卷落浅黄的叶片，苏苗苗的孕肚像颗饱满的果实，一天天沉甸甸地隆起。家里的格局早变了样，原本的书房被改成了婴儿房，墙刷成了淡蓝色，挂着何世清亲手画的星空壁画，小摇篮里铺着孙婷婷绣满雏菊的褥子，旁边的五斗柜上摆满了奶瓶、湿巾和叠得整整齐齐的小衣服——从连体衣到小袜子，每一件都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
孕晚期的苏苗苗行动渐渐迟缓，走几步就会腰酸，何世清便每天晚饭后扶着她在小区里散步。梧桐树下的长椅成了她们的固定歇脚点，苏苗苗靠在何世清肩上，感受着肚子里“暖暖”的胎动——小家伙总爱在傍晚活跃，踢腿的力道越来越足，有时还会隔着肚皮顶出一个小小的鼓包，何世清就会笑着把掌心贴上去，轻声说：“暖暖，别欺负妈妈哦。”
孙婷婷半个月前就搬来住了，每天变着花样熬汤，冰箱里永远冻着新鲜的胎心监护记录单。她还翻出了何世清小时候的摇篮曲谱，每天坐在苏苗苗身边哼唱，说是“胎教要从奶奶辈做起”。苏苗苗的孕期日记也写满了厚厚一本，最新一页画着一家三口的简笔画，旁边写着：“倒计时三天，暖暖，爸爸妈妈和外婆都在等你。”
发动的那天凌晨，万籁俱寂。苏苗苗是被一阵细密的腹痛惊醒的，起初以为是假性宫缩，翻了个身想接着睡，痛感却越来越规律，像时钟的指针般每隔几分钟就袭来一次。她轻轻推了推身边的何世清，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清清，我好像……要生了。”
何世清瞬间弹坐起来，黑暗中摸过床头的手机看时间——凌晨三点十五分。她按捺住狂跳的心，先摸了摸苏苗苗的额头，又俯身贴在她的孕肚上听了听，才迅速打开床头灯。灯光亮起的瞬间，她已经套好了衣服，伸手扶苏苗苗坐起：“别怕，我们练习过的，我先给医院打电话，妈早就把待产包收拾好了。”
隔壁房间的孙婷婷几乎是同时醒的——这些天她一直浅眠，就怕错过动静。她趿拉着拖鞋跑过来，手里已经拎着那个印着小雏菊的待产包，里面的东西按顺序码得整整齐齐：苏苗苗的换洗衣物、产检手册、宝宝的襁褓、甚至还有何世清准备的巧克力和功能性饮料。“我去热杯红糖水，你们先下楼等我，车我早就加满油了！”
何世清扶着苏苗苗慢慢下楼，每走一步都配合着她的呼吸节奏：“深呼吸，吸气四秒，呼气六秒，对，就像我们在孕妇学校练的那样。”她的指尖冰凉，掌心却全是汗，另一只手紧紧攥着苏苗苗的产检手册，那上面记着医生的所有叮嘱，边角都被她翻得起了毛。
凌晨的街道还浸在墨色里，只有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何世清打开车门时，特意用手挡住了车门框，怕苏苗苗碰头。车内的暖气早就提前开好了，副驾驶座上放着靠枕，是她特意准备的，用来垫在苏苗苗的腰后。孙婷婷提着保温杯跑出来，把温热的红糖水递给苏苗苗：“快喝点，补充力气，妈已经跟医院打过电话了，李主任在等着呢。”
车子平稳地驶在空旷的马路上，何世清握着苏苗苗的手，目光一秒也没离开她的脸。阵痛来袭时，苏苗苗会用力回握，指节泛白，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何世清就把自己的额头贴上去，用沙哑的声音念着她们的小秘密：“还记得浙西的古村落吗？等你好了，我们带暖暖去看柿子树，去年我们种的那棵，今年肯定结满了果子……”
苏苗苗咬着牙点头，疼得说不出话，却在听到“柿子树”时笑了笑。那是她们去年做项目时栽的，何世清说要让树陪着宝宝一起长大。她攥着何世清的手，感受着对方掌心的温度，心里的恐慌渐渐被驱散——有何世清在，有家人在，她什么都不怕。
医院的急诊通道早就亮着灯，护士推着平车等在门口。何世清跟着一起进了急诊室，一边帮苏苗苗换病号服，一边回答医生的问题，语速快却条理清晰：“孕三十九周加六天，定期产检，胎心监护一直正常，没有妊娠期并发症……”她报出的每一个数据都准确无误，是这九个月来刻在心里的记忆。
进产房前，孙婷婷拉着苏苗苗的手，把一个绣着虎头的平安锁塞到她手里：“这是给暖暖准备的，当年世清出生时我也给她戴过，保平安的。苗苗，别怕，妈在外面等你，世清陪着你，我们都在。”老人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努力挤出笑容，怕给女儿增加压力。
产房的门缓缓关上，将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何世清换上无菌服，守在产床旁，帮苏苗苗擦去额头的汗水。助产士过来检查宫口，说：“宫口开了三指，进度不错，产妇状态很好。”何世清松了口气，俯身在苏苗苗耳边说：“你看，我们的暖暖很懂事，知道心疼妈妈。”
阵痛越来越剧烈，苏苗苗的呻吟声渐渐压抑不住。何世清紧紧握住她的手，任由她的指甲嵌进自己的掌心——那里早就被掐出了几道红印，却一点也不觉得疼。她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小的录音笔，按下播放键，里面传来胎心监护时“咚咚”的声音：“你听，暖暖在给你加油呢，她也想快点见到妈妈。”
“清清……我好疼……”苏苗苗虚弱地说，眼泪混着汗水滑落。
“我知道，我知道……”何世清的声音哽咽了，她拿起温毛巾仔细擦着苏苗苗的脸，“再坚持一下，医生说宫口开得很快。我们说好的，等暖暖出生了，就带她去拍全家福，还要去孙婆婆的馄饨店吃馄饨，你不是说要让暖暖尝尝最地道的南京味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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