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过庭院,吹得枯叶沙沙作响。
柳敬峦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能透过门板,看到里面那个决绝的身影。他喉头哽咽,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悔恨,对着门扉,也是对着这冰冷的夜色,低声喃喃,像是在问里面的人,又像是在问自己:
“芸娘……芸娘……我知道你不想见我……”
“我们……我们为何,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啊……芸娘!”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消散在秋夜的寒风里。
半晌,那扇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从内里被拉开。
苏氏裹着一件厚实的素色披风,身影单薄地立在门内阴影处,脸上不见半分病容,只有一片冰封的冷寂。夜风拂过,吹动她额前的碎发,更添几分萧索。
柳敬峦闻声猛地回首,见到是她,眼中瞬间闪过一抹混杂着希望与痛苦的复杂神色。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起身,想要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将她拥入怀中寻求慰藉,却在触碰到她那道毫无温度的目光时,僵在了原地,伸出的手讪讪垂下。
“芸娘……”他喉头干涩,声音沙哑。
苏氏并未看他,目光虚虚落在庭院中那棵凋零了一半的桂花树上,声音平静得可怕:“柳敬峦,你若对我还有半分愧疚之心,便放我出府吧。”
“你胡说什么!”柳敬峦像是被蝎子蜇了一下,骤然暴怒,那点残存的温情瞬间被击得粉碎,“休想!你生是我柳家的人,死是我柳家的鬼!”
他惯于在她的顺从和依赖里找到威严,此刻的“背叛”让他无法忍受。他猛地甩袖,作势便要离开这令他难堪的场面。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苏氏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扎进他心底最虚弱的角落:“你当知道,大厦将倾,你已无力回天。”
柳敬峦脚步瞬间顿住,背影僵硬。他霍然回头,像是要证明什么,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带着一种虚张声势的尖锐:“胡说!我乃皇上伴读,多年的情分岂是旁人可比?纵然皇上如今恼了我,小惩大诫,终有一日也会起复于我!你一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你怕什么!”
苏氏终于将目光移到他脸上,那眼神里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怜悯,更多的是看透一切的淡漠。
“不是我怕,”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是你在怕。”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柳敬峦耳边。
苏氏是这世间最了解他的人,知他荣耀时的虚荣,更知他败落时的恐慌。一语中的,将他那层勉强维持的、自欺欺人的外壳彻底戳穿!
柳敬峦脸上血色尽褪,一阵红一阵白,恼羞成怒之下,他无处发泄的怒火猛地转向苏氏身旁垂首侍立的丫鬟,厉声喝道:“混账东西!姨娘病糊涂了,满口胡言!还不快扶她回去躺着!若是病情加重,唯你是问!”
说完,他像是身后有恶鬼追赶,再也无法停留片刻,几乎是落荒而逃,大步流星地消失在夜色深处。
苏氏看着他仓惶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笑意,不再言语,转身回房,将那扇隔绝了内外世界的门,再次紧紧关上。
翌日一早,柳敬峦差人去了孙澄家。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压迫,柳家的人逼着孙澄那本就懦弱的父亲,硬着头皮上门为柳绯绯提亲。
而孙澄那头,虽恨得咬牙切齿,却因得了荣王府的明确示,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反过来苦苦劝说父母答应这门屈辱的婚事。
孙家提亲当日,场面冷清尴尬。柳敬峦看着那寒酸的聘礼单子,胸口又是一阵闷痛,却强撑着,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松口允了婚。
消息传到柳老夫人耳中,老太太当下就急了,指着柳敬峦骂道:“你糊涂!那孙家是个什么破落户?如何配得上我的绯绯!你这是要把她往火坑里推啊!”
柳敬峦连日来的憋闷、恐惧、屈辱在此刻爆发,他猛地看向母亲,眼神冰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尖锐反问道:“除了孙家,母亲告诉我,如今这满京城,还有哪一户体面人家,肯娶她柳绯绯过门?就连这孙家,也不过是因着上次赏荷宴上闹出的丑事,不得不娶!”
柳老夫人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想起自己之前强行要让外孙娶绯绯,结果弄得女儿与自己离了心,如今已许久不肯来往。再想想柳绯绯接连闯下的大祸,她心中也清楚,儿子说的是冰冷的事实。
那股一直支撑着她的偏心劲儿,此刻也泄了,她颓然地闭上嘴,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柳经仁和柳经义兄弟俩听闻此事,面面相觑,心下也觉得孙家绝非良配,可见父亲态度决绝,祖母也不再反对,他们更不敢多嘴,只得硬着头皮去妹妹房中劝说。
柳绯绯受了杖责,趴在床上,臀腿尚且疼痛难忍,一听父亲竟要将自己嫁给孙澄那个她压根瞧不上的破落户,顿时如五雷轰顶。她哪里肯依?当下又是嚎啕大哭,又是摔打东西,口口声声喊着“我不嫁”、“让我死了算了”,将前来劝慰的兄长和婢女骂得狗血淋头。
刚刚经历巨变的柳家,好不容易维持的表面平静被再次打破,内里乱得像一锅翻滚的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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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这消息也一阵风似的传回了韦家。
丫鬟青黛正在给韦沉璧斟茶,听到心腹小厮的回禀,忍不住撇了撇嘴,颇为解气地低声说了句:“活该!”
她可还清清楚楚地记得,中秋宫宴那晚,柳家那位三小姐如何歹毒想将他们小姐推入险境。虽然后来夫人怪罪他们护主不力,罚了一个月米粮,但小姐转头就找了别的由头加倍补给了他们,可青黛心里,对柳绯绯这始作俑者的记恨,却丝毫未减。
韦沉璧端坐在窗下,执笔正在润色一幅秋菊图,闻言笔下未停,只淡淡应了一声:“嗯。”神色间并无太多意外,仿佛这一切早在她预料之中。
柳家如今已是穷途末路,把柳绯绯嫁出去是最符合前安定侯的选择。
主仆几人正说着话,就听见院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欢快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守门婆子喜气洋洋的高声通报:“三小姐!大喜啊!大喜!咱们家二少爷乡试发榜,高中经魁!名次靠前得很呐!回府信儿的人已经到了,说是二少爷明日就能归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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