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力透支带来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刷着阿战的脑海，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太阳穴的抽动。他强忍着恶心和眩晕，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拖着千斤重担。怀里的蟑螂传递来虚弱但稳定的情绪，像一小团冰冷的火焰，勉强支撑着他的意识不至于彻底沉沦。
而跟在他脚边的那只辐射蜥蜴，则像一块沉甸甸的、活着的石头。它的爬行带着沙沙的摩擦声，四肢落地时能感受到地面的轻微震动。通过那根新建立的、比连接蟑螂时粗壮却也更显粗糙的精神丝线，阿战能感受到它简单的思维波动：对毒素影响的些许不适，强烈的饥饿感，以及一种底层生物对更强存在（即阿战）本能的、混杂着畏惧的服从。
这感觉与和蟑螂相处时截然不同。蟑螂更像是一个心思细腻、善于观察和执行的斥候，而这蜥蜴，则是一柄刚刚入手、沉重而冰冷、尚未熟悉其全部重量的钝器。
返回贫民窟的路变得格外漫长。当那些熟悉的、散发着恶臭的窝棚和麻木的面孔逐渐映入眼帘时，阿战的心提了起来。他必须小心处理这只辐射蜥蜴。
在贫民窟，一只被驯服的辐射蜥蜴，哪怕只是半米长，也足以引起轰动，引来不必要的关注，甚至是贪婪和恶意。他现在状态极差，根本没有能力应对复杂的局面。
他选择了一条最偏僻、人迹罕至的小路，尽量利用废墟和阴影隐藏身形。辐射蜥蜴似乎理解了他的意图，爬行时更加悄无声息，浑浊的黄色瞳孔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偶尔吐出的舌信也带着一种捕食者般的谨慎。
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由破铁皮和烂布搭成的窝棚。阿战松了口气，脚步更快了些。
他掀开门帘的瞬间，早已等得心急如焚的小迪立刻扑了上来。
“哥！你终于回……”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僵在原地，大眼睛惊恐地瞪着阿战脚边那只缓缓爬进来的、覆盖着暗褐色鳞片、吐着舌信的生物。
“啊——！”一声短促的尖叫卡在她的喉咙里，她吓得连连后退，小脸瞬间煞白，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别怕！小迪，别怕！”阿战连忙上前，用身体挡住她的视线，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沙哑，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它不会伤害你，它……它现在听我的。”
小迪死死抓住阿战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眼睛依旧充满恐惧地看着那只已经爬进窝棚、盘踞在角落阴影里的蜥蜴。蜥蜴黄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光，对小迪的恐惧毫无反应，只是通过精神联系向阿战传递来一丝确认环境安全的简单信息。
“听…听你的？”小迪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她看看哥哥苍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又看看那只明显是危险变异生物的蜥蜴，大脑似乎无法处理这矛盾的信息。
“嗯。”阿战重重地点了下头，牵着她走到离蜥蜴最远的角落坐下，自己也几乎虚脱地瘫倒在地。他从怀里掏出那只受伤的蟑螂，小心地放在一旁的干草上。“就像它一样。”
小迪的目光落在蟑螂身上，恐惧稍微减轻了一丝。这只虫子虽然也吓人，但至少这些天一直跟着哥哥，没有表现出攻击性。可那只蜥蜴……
阿战没有再多解释，他现在急需休息。他闭上眼睛，全力对抗着精神力透支带来的痛苦，尝试着进入冥想状态，哪怕只能恢复一丝也好。
窝棚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小迪蜷缩在阿战身边，眼睛一会儿看看昏迷般睡去的哥哥，一会儿又警惕地瞄向角落里的蜥蜴和蟑螂。那只辐射蜥蜴似乎也耗尽了力气，加上毒素的影响，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腹部微微起伏。蟑螂则安静地修复着自己的损伤。
时间在压抑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阿战被一阵轻微的摩擦声惊醒。他猛地睁开眼，头痛减轻了不少，但依旧沉重。他看到那只辐射蜥蜴不知何时抬起了头，黄色的瞳孔正盯着窝棚角落里他们存放那点可怜食物的破罐子，通过精神联系传递来强烈而持续的饥饿感。
阿战皱了皱眉。他自己也饥肠辘辘，那点野菜和“塑料饼”根本不够他们兄妹果腹，更何况加上这只胃口显然不小的蜥蜴。
他尝试着通过精神联系安抚它，传递“等待”的意念。
蜥蜴焦躁地甩了甩尾巴，发出一声低沉的、带着不满的“嘶”声。它的野性并未完全驯服，饥饿正在挑战着刚刚建立的契约约束。
阿战眼神一冷。他集中起恢复不多的精神力，不再是安抚，而是化作一道无形的鞭子，带着强烈的意志抽打在蜥蜴的意识中：“安静！等待！”
蜥蜴的身体猛地一僵，暗橙色的光点在阿战感知中剧烈闪烁了一下，传递来一丝痛苦和更深的畏惧。它低下头，不再发出声音，但饥饿的情绪依旧强烈。
一旁的蟑螂似乎感受到了这边的精神波动，传递来一丝询问的意念。阿战分出一丝心神回应，表示无事。
小迪被刚才的动静惊醒，看到蜥蜴安静下来，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看着哥哥凝重的脸色，小手又不安地攥紧了。
阿战知道，食物问题是眼下最紧迫的危机。他必须尽快恢复，然后外出寻找食物，而且要找到足够喂饱“三张嘴”的食物。
他再次闭上眼睛，这一次，他不再单纯冥想，而是尝试着主动去“梳理”那两根连接着不同契约兽的精神丝线。
连接蟑螂的丝线纤细、坚韧而灵敏，如同上好的蛛丝，传递信息清晰而高效。而连接辐射蜥蜴的丝线则粗壮、略显驳杂，如同粗糙的麻绳，传递的信息简单直接，但承载的精神负荷也更大。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自己的精神力输出，试图以更低的消耗维持对两只契约兽的掌控。这需要极高的精度和控制力，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差池，就可能引起精神反噬或者契约松动。
汗水从他的额角滑落。他全神贯注，一点点地摸索着，适应着。
几个小时后，当外面的天色再次变得昏暗时，阿战睁开了眼睛。虽然依旧疲惫，但眼神中多了一丝清明。他对精神力的掌控，在巨大的压力下，似乎又精进了一点点。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辐射蜥蜴立刻抬起头看向他，饥饿的情绪再次变得强烈。蟑螂也传递来需要能量补充的意念。
“我出去找吃的。”阿战对小迪说道，声音依旧沙哑，但沉稳了许多，“你留在家里，它们会保护你。”他指了指角落里的蜥蜴和蟑螂。
小迪看了看那两只变异生物，小脸上虽然还有惧意，但更多的是对哥哥的信任。她用力点了点头：“哥，你小心。”
阿战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辐射蜥蜴，通过精神联系下达了明确的指令：“留守，保护她。”同时，他将小迪的形象和气息通过精神联系传递过去，强调了“保护”和“禁止伤害”的绝对命令。
辐射蜥蜴黄色的瞳孔看了看小迪，又看向阿战，传递来理解的意念，然后重新趴伏下去，但身体姿态明显处于一种警觉的待命状态。
阿战稍微放心，又将同样的指令传递给蟑螂，让它注意警戒周围环境。
然后，他独自一人，再次踏入了贫民窟的夜色中。这一次，他的目标明确——寻找足够分量的食物，无论是能吃的植物，还是……可以猎杀的小型变异生物。
他避开了人多眼杂的地方，直接朝着垃圾山与荒野交界、相对危险的区域潜行。他没有召唤蟑螂跟随，一方面它需要休养，另一方面，他也想试试，在没有契约兽辅助的情况下，自己如今的感知和生存能力。
精神力提升后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他的五感似乎更加敏锐，能提前察觉到远处细微的动静，能更清晰地分辨空气中的气味。他对危险的直觉也增强了不少，几次都提前避开了潜在的危险区域。
他在一片枯萎的、带着辐射斑点的灌木丛中，找到了一些韧性极强、但经过反复捶打和浸泡后勉强可以下咽的块茎。又在一条干涸的河床裂缝里，发现了几只躲藏着的、外壳坚硬的辐射蜗牛。这种蜗牛肉质很少，且带有微量毒素，处理起来极其麻烦，但在饿极了的人眼里，也是不错的蛋白质来源。
就在他采集完蜗牛，准备返回时，一阵细微的呜咽声吸引了他的注意。他警惕地循声望去，在一堆乱石后面，看到了一只受伤的、体型如野狗般大小的变异生物——辐射獾。它的一条后腿似乎被什么东西咬伤，鲜血淋漓，行动不便。
辐射獾性情凶猛，平时阿战绝对会绕道走。但此刻，这只受伤的獾，在他眼中却成了移动的食物来源！
猎杀它！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般燃起。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那截钢筋，又评估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和对方受伤的情况。有机会！
他悄无声息地靠近，利用岩石作为掩护。受伤的辐射獾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停止了呜咽，抬起头，赤红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龇牙发出低吼。
阿战屏住呼吸，等待时机。当辐射獾因为疼痛再次低下头舔舐伤口的瞬间，他猛地从岩石后跃出，手中钢筋带着全身的力量，如同毒蛇出洞，狠狠刺向獾的脖颈！
“嗷！”
辐射獾反应极快，虽然受伤，依旧猛地向旁一窜！钢筋擦着它的皮毛划过，只留下了一道血痕！
一击不中，阿战心道不好！受伤的野兽最为疯狂！
果然，辐射獾被彻底激怒，赤红的眼睛死死锁定阿战，不顾后腿的伤势，咆哮着扑了上来！腥风扑面！
阿战临危不乱，精神力高度集中，世界在他眼中仿佛慢了下来。他看清了獾扑击的轨迹，身体向侧后方急退，同时钢筋改刺为扫，砸向獾的脑袋！
“砰！”
钢筋砸在獾的头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辐射獾冲势一滞，晃了晃脑袋，更加疯狂地撕咬过来！
阿战脚步灵活地移动，利用地形与它周旋。他知道不能硬拼，必须消耗它的体力，尤其是它那条受伤的后腿。
几个回合下来，阿战身上多了几道被利爪划破的血痕，火辣辣地疼。而辐射獾也因为失血和剧烈运动，动作明显慢了下来，喘息声如同破风箱。
就是现在！
阿战看准一个机会，当辐射獾再次人立而起扑来时，他没有后退，反而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身体矮身下蹲，手中钢筋如同毒龙钻洞，自下而上，用尽全身力气，精准地刺入了辐射獾相对柔软的腹部！
“噗——！”
温热的、带着腥臊味的血液喷溅了阿战一身！
“嗷呜……”辐射獾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重重地摔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不再动弹。
阿战拄着钢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汗水和血水浸透。看着地上逐渐冰冷的獾尸，一种混合着疲惫、后怕和狩猎成功的兴奋感涌上心头。
这是他第一次，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独立猎杀了一头具有一定威胁的变异生物！
他不敢耽搁，迅速处理起猎物。剥皮，剔骨，将相对干净、辐射污染较少的肉块切割下来，用宽大的树叶包裹好。獾皮和骨头也没浪费，这些都是可以交换物资的东西。
当他背着沉甸甸的收获，拖着疲惫但充满力量的身体返回窝棚时，天色已经彻底黑透。
掀开门帘，小迪立刻迎了上来，当她看到阿战满身血污、却带着猎物安全归来时，大眼睛里瞬间涌出了泪水，这次是喜悦和如释重负的泪水。
角落里的辐射蜥蜴猛地抬起头，黄色的瞳孔死死盯着阿战带回来的肉块，饥饿的情绪如同实质般传递过来，甚至忍不住向前爬了一步，发出低沉的“嘶嘶”声。
阿战眼神一厉，精神力如同枷锁般瞬间收紧！
辐射蜥蜴身体一僵，传递来痛苦的意念，不甘地退了回去，但目光依旧死死盯着肉块。
阿战没有理会它，先将一块最小的、处理干净的肉块递给蟑螂。蟑螂传递来感激的情绪，开始缓慢地啃食起来，它需要能量修复身体。
然后，他生起一小堆火，将最大的几块肉串起来烤上。诱人的肉香（尽管带着一丝辐射生物特有的腥气）很快弥漫在狭小的窝棚里。
小迪眼巴巴地看着，不停地咽着口水。
阿战将最先烤好、烤得最透的一块肉递给小迪。“慢点吃，小心烫。”
小迪接过，小心翼翼地吹着气，然后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小口，烫得直抽气，脸上却露出了满足的、近乎幸福的笑容。这是她很久很久没有尝过的、真正的肉味。
阿战自己也拿起一块，狼吞虎咽起来。肉质粗糙，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异味，但蕴含的能量和饱腹感，是那些野菜和“塑料饼”根本无法比拟的。他能感觉到热量在体内扩散，驱散着寒意和虚弱。
最后，他才拿起一块带着不少血筋、品相最差的肉块，扔给了角落里的辐射蜥蜴。
蜥蜴立刻扑了上去，用锋利的牙齿撕扯吞咽，发出满足的“咕噜”声，通过精神联系传递来强烈的愉悦和暂时平息下去的饥饿感。
看着妹妹满足的吃相，看着两只契约兽各得其所，阿战靠坐在墙壁上，慢慢咀嚼着粗糙的肉块，心中充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力量，不仅仅是战斗和杀戮，更是守护和生存的底气。
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趴在他腿边、正在舔舐爪子的蟑螂，又看了一眼那只埋头啃食肉块的辐射蜥蜴。
这两个形态迥异、能力不同的契约兽，就是他在这片残酷废土上，最初的獠牙与盾牌。
夜还很长，未来的路依旧布满荆棘。但此刻，在这个散发着血腥、肉香和一丝微弱希望的窝棚里，阿战觉得，自己终于真正地，朝着活下去的方向，踏出了坚实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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