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事堂的风波在外门弟子复杂的目光中暂告段落。王执事及其党羽被废去修为,押入寒狱。李执事得以昭雪,家眷获抚恤。新规在血的教训后,推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再无人敢明面阻挠。然而,沈香香却无暇感受这来之不易的秩序成果。
自那日灵魂契约雏形意外形成后,她的识海便不再完全属于自己。那道属于云清玄的冰冷烙印,如同一个沉默的观察者,又像一枚深植的异种,时刻提醒着她两人之间那无法分割、且日益危险的连接。【同化风险25%】的系统警告如同悬顶之剑。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她发现自己偶尔会不受控制地“感知”到云清玄的某些碎片化意念——并非清晰的思想,而是一种基调,一种弥漫的、对万物终极虚无的凝视,冰冷而浩瀚。
她试图如往常一样处理外门事务,审核贡献点,调解争端,但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沉重与寒意,让她时常在喧闹中感到一种格格不入的疏离。陈执事汇报工作时,也变得更加小心翼翼,眼神中除了敬畏,更添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悯与担忧。
坐忘峰方向,一片死寂。云清玄自那日返回后,便再无声息,连通过灵魂链接传来的波动也降至冰点,仿佛彻底沉入了某种深层次的封闭状态。这种沉寂,比之前的任何风暴都更让沈香香感到不安。
深夜,侧殿。
沈香香无法入定,灵魂烙印带来的异样感挥之不去。她索性摊开宣纸,凭着记忆,开始勾勒那日在云清玄洞府中所见的周天星图。并非为了研习阵法,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排遣,试图在繁复的线条与轨迹中,找到一丝心灵的秩序。
炭笔划过纸张,沙沙作响。她勾勒出清虚宗的山门轮廓,标注出地脉节点,然后将记忆中的星辰——对应。起初只是机械的复刻,但渐渐地,她沉浸其中。属于图书管理员的信息处理本能被激活,星辰运转的轨迹,地脉灵机的流向,在她脑海中不再是孤立的符号,而是构成了一个庞大而精密的动态系统。
她下意识地,将这几日处理外门事务时感知到的“人气”流动——弟子们的努力、期盼、怨气、乃至那日执事堂风波中爆发的激烈情绪——也作为一种特殊的“能量流”,尝试着纳入这个星图模型之中。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构想。将虚无缥缈的人心波动,与亘古不变的星辰地脉相提并论。
就在她将代表“人心”的淡金色光点,小心翼翼地连接到某个地脉节点时,异变陡生!
她识海中那道冰冷的灵魂烙印,突然轻微地灼热了一下!与此同时,她笔下那幅尚未完成的、融合了星脉与人气的草图,竟无风自动,漂浮起来!图纸上的星辰开始自行运转,地脉灵光流转,而那些代表“人心”的淡金光点,如同被注入了生命,开始沿着某种玄妙的轨迹缓缓移动,与星辰地脉产生了某种极其微弱的共鸣!
一丝明悟,如同闪电般划过沈香香的心头。
秩序……不仅仅是条规与制度,更深层的,是调和万物频率,使之共鸣共济?人心所向,竟也能引动天地之势?
就在她心神激荡之际,一股微弱却精纯无比的意念,顺着那灵魂链接,缓缓流淌而来。不再是之前的混乱与暴戾,而是一种深沉的、带着探究意味的平静意念。
是云清玄!他从那种死寂的封闭中苏醒了!
“看来……你触摸到了。”他的意念在她识海中响起,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虚无,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专注,“何为真正的‘秩序基石’。”
随着他的意念,沈香香感觉自己的“视野”被无限拔高!通过灵魂链接,她仿佛与坐忘峰顶的云清玄意识相连,“看”向了那幅悬浮的草图。
在云清玄的“视角”下,那幅草图不再仅仅是线条与光点。星辰轨迹化作了法则的丝线,地脉灵光奔涌着大地的力量,而那些代表“人心”的淡金光点,则闪烁着信仰、愿力、以及……微弱的规则创造之力!
“人心念力,亦是构筑世界真实的一种本源之力,微弱,却并非无足轻重。”云清玄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溪流,引导着她的感知,“你所行之事,非是徒劳。你在汇聚这些散乱的念力,试图以你的‘道’,为其塑形,将其纳入更大的‘序’中。”
他顿了顿,意念中透出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似是惊叹,又似是某种决断。
“继续你的‘草图’。”他的意念传来一道复杂无比的推演法门,远超沈香香目前的境界理解,但其核心要义,却清晰地印入她的脑海——如何以自身意志为引,调和星辰、地脉、人心,三者共鸣,构筑“域”。
“以此法,将外门……作为你的第一个‘域’来构筑。”云清玄的意念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让我看看,你这‘芥子’之中,能孕育出怎样的‘须弥’。”
那股引导的意念如潮水般退去,灵魂链接再次恢复了沉寂,但那份冰冷的烙印,似乎不再仅仅是负担,而是变成了一个特殊的“接口”。
沈香香回过神来,看着眼前已然恢复平静、飘落桌面的草图,心中波澜起伏。云清非但没有因灵魂契约的意外而进一步逼迫或吞噬她,反而……指引了她一条前所未有的道途?他将外门这块纷扰之地,作为她的“实验场”?
她走到窗边,望向夜色中轮廓模糊的外门群山。那里有数千弟子,有着复杂的利益纠缠,也有着最朴素的向道之心。将这里构筑成“域”?以星辰为纲,地脉为络,人心为基?
这想法太过骇人,也太过……诱人。
她轻轻触摸着识海中那道冰冷的烙印,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来自云清玄的庞大知识碎片与那丝不容置疑的期待。同化风险依旧存在,觉醒度仍在攀升,前路莫测。
但,这似乎正是她一直在寻找的,将哲学思辨与修真实践彻底结合的道路。
她拿起炭笔,重新铺开一张巨大的宣纸,目光投向窗外浩瀚的星空,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那就……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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