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来山脉深处,逍遥门腹地,百花谷。
路漫兮的潜修之所被一股无形的凝重所取代。
二层小楼之外,两道身影默然伫立。
其中一位风韵犹存的美妇,正是路漫兮的师尊,元婴修士红尘老祖。
她此刻目光注视着大门紧闭的小楼,少了平日那份慵懒从容,多了几分罕见的肃然。
身侧,路修远面容上写满了焦虑与不安,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老祖,化魔门那边……当真没有回旋余地了?”
路修远终是按捺不住,压低声音,语气急促。
红尘老祖收回目光,轻叹一声,声音带着几分无奈:
“血刹那个老魔头,不知抽了什么风,非要给他的嫡系后人顾寂渊求娶兮儿。”
“我本以兮儿正值结丹关键,不宜分心为由婉拒。岂料那老魔竟撂下话来,非兮儿不可!”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还拿出了整整十八颗上品结金丹作为聘礼,声称此乃化魔门与逍遥门结盟共抗五圣山的诚意之一。”
“十八颗结金丹?”
路修远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骤变。
结金丹何其珍贵,即便是逍遥门这等大宗,库存也绝不算丰裕。
十八颗上品结金丹,足以在短时间内为逍遥门造就数位金丹修士,极大增强中层实力,这份诚意不可谓不重。
“老祖,这……这万万不可啊!兮儿她为宗门立下大功,带回《逍遥游》全篇,怎能……”
“怎能将她当作联姻的筹码,许给化魔门那等魔道中人?”
“更何况,若他们知晓兮儿身负玄阴之体的秘密……”
“那无异于将兮儿推入火坑,毁了她一生道途!”
红尘老祖何尝不明白其中利害,她眼中亦是阴云密布,声音压得更低:
“修远,你当老祖愿意?兮儿是我最看重的弟子,她的体质我比谁都清楚。”
“玄阴之体于双修一道乃是绝佳炉……咳,乃是万中无一的资质,更与《逍遥游》功法隐隐相合,前途不可限量。”
“若嫁与化魔门,莫说功法外泄之险,单是那顾寂渊修炼的化血魔功,至阴至邪,与兮儿的玄阴之体若强行结合,后果不堪设想,轻则道基损毁,重则性命不保!”
“那云渺老祖怎能……”路修远急道。
红尘老祖抬手止住他的话,脸上浮现出一丝晦暗:
“云渺师叔……亦有难处。血刹老魔此番并非单纯提亲,实乃代表化魔门,商讨两派结盟共伐五圣山。”
“那十八颗结金丹,不过是开胃小菜。”
“后续还有更多资源许诺。”
“如今五圣山势大,炼妖宗已与化魔门结盟,赤练谷态度暧昧,我逍遥门若想在此番大变局中保全乃至壮大,选择盟友……至关重要。”
“云渺师叔身为太上长老,需为全宗考量。”
“那老魔咬死非兮儿不可,恐怕……也是早已看穿了她的体质。”
路修远听得心头发冷,一股寒意自脚底窜起。
他这才意识到,妹妹的婚事已不仅仅是个人之事,更牵涉到宗门高层的博弈与未来数百年的兴衰格局。
在巨大的利益与生存压力面前,个人的意愿,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路修远声音艰涩。
红尘老祖目光重新投向那静默的小楼,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如今,唯有指望兮儿能成功结丹,而且……必须成就高阶金丹!”
“一旦她结丹成功,按宗门规矩,便有资格参与圣女遴选。”
“若能夺得圣女之位,按门规,圣女之道侣,须为本门弟子,且需经圣女本人首肯。”
“届时,便有充足理由,回绝化魔门的提亲。”
路修远闻言,精神一振,也紧紧望向小楼。
此刻,那楼阁仿佛承载着妹妹全部的希望。
小楼之内,静室之中。
路漫兮一袭素白练功服,盘膝坐于聚灵大阵中央。
她双眸紧闭,长睫如蝶翼般微颤,绝美的容颜上此刻一片肃穆,再无平日半分娇媚慵懒之色。
随着她双手结出的玄奥印诀,静室内的灵气开始剧烈波动!
呼呼——
无形的灵力风暴以她为中心骤然生成!
静室门窗虽闭,却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楼外谷中的花草无风自动,纷纷朝着小楼方向低伏,仿佛朝拜君王。
磅礴的天地灵气受到无形牵引,自四面八方汹涌汇聚而来,在小楼上方形成一个旋涡。
灵气疯狂灌入楼中,涌入路漫兮的体内!
她丹田之内,气海翻腾,凝聚的灵力旋涡正在以急速旋转。
淡金色的液态法力不断汇聚,中心一点璀璨夺目的光华正在孕育,那是金丹的雏形!
《逍遥游》功法全力运转,引导着海量灵气进行最后的蜕变——凝液成丹!
小楼外,红尘老祖感受着那惊人的灵气汇聚速度与精纯程度,脸上首次露出了由衷的惊喜与赞叹:
“好!好惊人的声势!如此浩大的灵气灌注,丹成之时,品质定然极高!”
“若能凝结七纹以上金丹,兮儿未来结婴之途,便将是一片坦荡!”
“我逍遥门,或将再出一位元婴天骄!”
路修远亦是激动不已,双拳紧握,心中疯狂为妹妹呐喊助威。
然而,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刻!
静室之内,路漫兮原本平稳压缩灵力的心神,忽然毫无征兆地狠狠一颤!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弦,在她意识深处被猛地拨动!
就在刚才那一刹那,一股熟悉到令她灵魂悸动的气息,毫无道理地掠过她的脑海!
那气息……
炙热、阳刚,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痞气,又深藏着磐石般的坚韧……
张予!
是那个驴东西的气息!
虽然微弱飘渺,似真似幻,如同心魔作祟,但确确实实,扰动了她的心境!
“他……他来了?不……不可能……他已经……”
纷乱的念头如同野草疯长,瞬间攫住了她的部分心神。
对张予刻骨铭心的思念,得知其死讯后的绝望痛苦,独自承受的压力与委屈……
所有这些被强行压制的情感,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缺口,轰然宣泄出一丝!
心神微分,对庞大灵力的掌控立时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滞涩。
就是这毫厘之差!
丹田内,那即将彻底凝聚成型的金丹雏形,猛地一阵剧烈晃动!
原本有序压缩的液态法力,因这一丝失控而产生了轻微的紊乱!
轰!
楼外,那巨大的灵气旋涡骤然一滞,随即开始剧烈震荡,变得不稳定起来。灌入楼内的灵气速度明显减缓,甚至出现了丝丝逸散。
“不好!” 红尘老祖脸色骤变,失声低呼。
“心神失守!灵力控制出了岔子!”
路修远的心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脸色煞白。
静室中,路漫兮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红。
她强行收束心神,试图稳住局面。
但终究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更多的灵力开始不受控制地逸散。
努力维持了约莫一刻钟,那庞大的灵气旋涡终于彻底溃散,狂暴的灵力乱流冲得小楼禁制明灭不定,最终缓缓平息下来。
楼内,一切归于寂静,唯有未散的灵雾弥漫。
失败了。
路漫兮缓缓睁开双眸,那双总是流转着万千风情的眸子,此刻黯淡无光,充满了无尽的苦涩。
她抬起手,轻轻擦去嘴角的血迹,低声喃喃,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你个……驴东西……又在这时候……扰我心神……”
泪水,无声地滑落,混合着嘴角未净的血丝,滴落在素白的衣襟上,晕开点点凄艳的红梅。
吱呀——
楼门被轻轻推开,路修远快步走了进来,看到妹妹苍白如纸的脸色,心疼得无以复加。
他强压心中悲痛,上前温声劝慰:
“妹妹,莫要灰心!结丹非一蹴而就,此次不成,下次定能成功!你根基深厚,寿元悠长,机会多的是……”
路漫兮轻轻摇头,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沙哑:
“哥,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兄长,眼中恢复了一丝清明与凝重。
“外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方才我心神不稳,似乎感应到谷外气机有些纷乱。”
路修远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在妹妹平静却执着的目光下,艰难地吐出实情:
“化魔门……血刹老魔,派人来提亲了。指名道姓……要你。”
……
与此同时,逍遥门巍峨的山门之外。
冯坤与冯翠微兄妹,站在高大的玉石牌坊之下。
两人皆是炼气九层修为,衣衫略显陈旧,与周围气息不凡的逍遥门弟子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一名值守山门的炼气后期弟子,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他们,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
“此处乃逍遥门山门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逗留!你们是何人?来此有何贵干?”
冯坤连忙上前一步,抱拳行礼,态度恭敬:
“这位道友请了。在下冯坤,这是舍妹冯翠微。”
“我兄妹二人,乃是贵门路漫兮前辈的故友,有十万火急的要事需当面禀告路前辈,烦请师兄通传一声!”
他特意加重了路漫兮前辈和十万火急几字。
那守门弟子闻言,非但没有重视,反而嗤笑一声,眼神中的轻蔑更浓:
“路师姐的故友?呵呵,每日里声称是路师姐故旧,来攀附关系的散修,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路师姐是何等身份?如今正在闭关冲击金丹大道,岂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
“速速离去,莫要在此纠缠,否则,休怪我等不客气!”
冯坤心中焦急,却不敢发作,只得再次恳求:
“师兄,我兄妹二人确与路前辈有旧,曾在梁国飞瀑堡受路前辈大恩!”
“此事关乎路前辈切身安危,绝非虚言!”
“还请师兄行个方便,哪怕只是递个消息进去……”
“飞瀑堡?没听说过!” 那弟子不耐烦地挥手打断,语气愈发恶劣。
“什么切身安危?危言耸听!再不走,就以扰乱山门论处了!”
说着,手已按上了腰间的法器。
冯坤还欲争辩,却被身后的冯翠微轻轻拉住了衣袖。
冯翠微对哥哥摇了摇头,然后对那守门弟子微微屈膝,声音柔顺:
“既如此,不敢打扰师兄。我们兄妹这就离开。”
说罢,她拉着心有不甘的冯坤,转身朝着山门外走去。
直到离开那守门弟子视线,冯坤才急道:
“妹妹!主人的消息,必须告知路前辈。”
冯翠微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那云雾缭绕的山门,低声道:“哥,硬闯是行不通的。”
“这些守门弟子眼高于顶,根本不会为我们通传。”
“为今之计……我们需另寻他法,或许,可以试着在归元城打听打听,有没有其他能接触到路前辈的门路。”
冯坤看着妹妹坚定的眼神,重重地点了点头。
兄妹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蜿蜒的山道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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