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佳把最后一件叠好的衬衫放进衣柜时，指尖不经意触到了衣料上的褶皱。那是李明昨晚回来时穿的西装，袖口沾着点酒渍，她特意用温水泡了半小时才洗干净。衣柜最上层的隔板上，放着他们签的那份契约，深蓝色封皮在顶灯照射下泛着冷光，像块压在心头的冰。
“醒了？”李明的声音从卧室门口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他穿着深灰色家居服，领口松垮地敞着，露出锁骨处淡青色的血管。苏佳转过身时，正撞见他抬手揉眼睛，指节分明的手在额前划过，竟有种难得的慵懒。
“嗯，刚把衣服收完。”她低头理了理裙摆，避开他的目光。自从上周在慈善晚宴上，他替她挡开那个醉醺醺的投资商后，两人独处时总弥漫着种微妙的气氛——像隔着层磨砂玻璃，看得见轮廓，却摸不透真实。
李明走到床头柜前倒温水，玻璃杯相撞发出轻响。“今天上午有个会，中午可能不回来吃饭。”他递过一杯水，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手背，两人同时顿了顿，又像触电般分开。
苏佳接过水杯，指尖还残留着他的温度。“知道了，”她轻声说，“我下午要去趟画廊，之前约好的画展要确认下细节。”
这是他们契约里的条款之一：互不干涉私人行程。可不知从何时起，他们开始下意识地报备去向，像真正的夫妻那样。
早餐时，阳光透过百叶窗在餐桌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苏佳切着煎蛋，忽然听见李明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屏幕，眉头微蹙，起身走到阳台去接。声音压得很低，但“林氏集团”“合作”“晚上应酬”几个词还是飘了进来。
是林薇薇吧？苏佳握着刀叉的手紧了紧。林氏集团的千金，李明青梅竹马的玩伴，也是外界公认的“李太太”人选。上次晚宴上，林薇薇穿着火红色礼服走到他们面前，笑盈盈地说“明哥，这位就是苏小姐？”时，李明把她往身后拉了半步的动作，至今还清晰地印在她脑海里。
李明挂了电话回来，神色恢复如常，却没再动筷子。“晚上有个应酬，林氏那边的人也会去。”他像是解释，又像是通知，“你要是不想去……”
“我去。”苏佳打断他，声音比预想中平静。契约里写着，必要场合需共同出席。她不该有别的想法。
李明抬眸看她，黑眸深处像藏着片湖，看不出情绪。“好。”他只说了一个字，却让苏佳的心莫名跳快了半拍。
下午的画廊弥漫着松节油的气味。苏佳站在那幅《暮色湖泊》前，画里灰蓝色的湖水泛着涟漪，像极了此刻她的心情。画廊老板张姐走过来，笑着打趣：“苏小姐，你这阵子气色越来越好，李总把你照顾得不错嘛。”
苏佳扯了扯嘴角，没接话。张姐是少数知道他们契约的人，当初她能拿下画廊的经营权，少不了李明在背后的支持——这也是契约的一部分，他提供资源，她扮演妻子。
“说真的，”张姐拍了拍她的肩，“上周晚宴我看见了，李总看你的眼神，可不像是看契约 partner。”
苏佳的心猛地一颤，连忙转移话题：“画展的宣传册印好了吗？我看看样稿。”
回到家时，夕阳正把客厅染成暖金色。李明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西装外套搭在扶手椅上，领带松垮地挂在颈间。听见开门声，他抬起头，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了两秒：“回来了。”
“嗯。”苏佳换了鞋，看见玄关处放着个精致的礼盒，“这是？”
“给你买的礼服，晚上穿。”他的视线落回文件上，语气平淡，“林薇薇也会穿礼服。”
苏佳拿起礼盒拆开，是件月白色的鱼尾裙，领口处缀着细碎的珍珠，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正是她上次在橱窗里多看了两眼的那件。他怎么会……
“试试合不合身。”李明的声音适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试衣镜里的自己有些陌生。月白色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珍珠项链勾勒出纤细的锁骨，裙摆贴合着曲线，每走一步都像踩着月光。她正对着镜子调整领口，门被轻轻推开，李明站在门口，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
“很合适。”他说，声音比平时低了些。
苏佳的心跳瞬间乱了节奏，慌忙转身想换下来，却被他按住肩膀。他的掌心温热，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温度，烫得她几乎要躲开。“就这样穿吧，”他的气息拂过耳畔，“很美。”
晚宴设在顶楼旋转餐厅，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林薇薇果然来了，一袭红色长裙，像朵盛开的玫瑰，径直走到李明身边，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明哥，你可算来了，我爸刚才还念叨你呢。”
她的目光扫过苏佳，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像在打量一件物品。苏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却被李明不动声色地往前带了带，稳稳地站在他身侧。
“介绍一下，我太太，苏佳。”他的声音清晰而郑重，每个字都像敲在苏佳心上。
林薇薇脸上的笑容僵了下，随即又恢复如常，朝苏佳伸出手：“苏小姐，久仰。经常听明哥提起你。”
苏佳握住她的手，指尖冰凉：“林小姐。”
整场晚宴，苏佳都觉得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林薇薇像只花蝴蝶，总在李明身边打转，一会儿递酒，一会儿说笑话，亲昵的姿态让周围的人都露出了然的神色。苏佳端着果汁站在角落，忽然觉得这一切很荒谬——她不过是个契约妻子，有什么资格在意这些？
“怎么一个人在这？”李明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块草莓慕斯，“不合胃口？”
“没有。”苏佳摇摇头，“只是有点闷。”
他把蛋糕递给她，“尝尝，这家的甜点不错。”
苏佳咬了一小口，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心里却有点涩。“林小姐和你……很熟。”她听见自己问，声音轻得像叹息。
李明看着她，黑眸在灯光下闪着光：“从小一起长大，她像我妹妹。”
妹妹？苏佳的心莫名松了口气，又为这莫名的情绪感到懊恼。她不该在意的。
正想着，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走过来，是刚才在酒会上和林薇薇父亲相谈甚欢的张总，端着酒杯往苏佳面前凑：“这位就是李太太吧？真是年轻漂亮，陪张叔喝一杯？”
酒气扑面而来，苏佳下意识地皱眉后退，却被男人伸手拦住去路。“张总，请自重。”她冷冷地说。
“哟，李太太还挺矜持。”男人笑得不怀好意，手就要往她脸上摸。
“张总，”李明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我太太不胜酒力，这杯我替她喝。”
他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把苏佳护在身后，拿起桌上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眼神冷得像冰，张总讪讪地笑了笑，识趣地走开了。
“没事吧？”李明转过身，手轻轻落在她的肩上，带着安抚的意味。
苏佳摇摇头，心跳得飞快。刚才他挡在她身前的背影，宽阔而可靠，让她想起小时候被欺负时，哥哥也是这样护着她。“谢谢你。”她说。
“我是你丈夫，应该的。”他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脸颊上，顿了顿，“不舒服的话，我们先回去。”
回去的路上，车里很安静，只有空调的微风声。苏佳看着窗外掠过的霓虹，忽然想起契约里的条款：“合作期间，不得产生感情纠葛。”可她心里那片平静的湖，似乎已经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
“今天……”她想说点什么，却被李明打断。
“林薇薇那边，你不用在意。”他目视前方，语气平淡，“我和她没什么。”
苏佳愣住了，他是在……解释吗？
回到家，苏佳刚换好家居服，就听见浴室传来水声。她走到客厅，看见李明的手机放在茶几上，屏幕亮着，是林薇薇发来的信息：“明哥，你是不是喜欢上苏佳了？”
苏佳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慌忙移开目光，却听见浴室门开了。李明走出来，头发湿漉漉的，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锁骨上。他拿起手机看了眼，回复了什么，然后把手机扔回茶几上。
“早点休息吧。”他说，转身往卧室走。
苏佳看着他的背影，鬼使神差地问：“你……回复林小姐什么了？”
李明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她，黑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我告诉她，”他一字一顿地说，“我和我太太的事，不用外人操心。”
苏佳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瞬间被暖意填满。她看着李明走进卧室，关门前，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像即将破土而出的种子。
躺在床上，苏佳辗转反侧。身旁的位置是空的，李明在书房处理文件。她拿起手机，翻到那份契约的照片，手指在“不得产生感情纠葛”那行字上摩挲了很久。
也许，有些东西，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偏离了最初的轨道。
凌晨时分，苏佳被渴醒，起身去客厅倒水。经过书房时，看见里面还亮着灯。她轻轻推开门，看见李明趴在桌上睡着了，眉头微蹙，像是在做什么烦心事。桌上散落着文件，还有一杯没喝完的咖啡，已经凉透了。
她走过去，拿起毯子想给他盖上，却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笔。李明惊醒，抬头看见她，眼神还有些迷蒙：“怎么还没睡？”
“给你盖个毯子。”苏佳把毯子搭在他肩上，指尖不经意触到他的脖颈，温热的皮肤让她心头一颤。
“谢谢。”他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疲惫，“等会儿就睡。”
苏佳点点头，转身想走，却被他拉住手腕。他的手很烫，力道不算重，却让她无法挣脱。“苏佳，”他看着她，黑眸在灯光下像浸在水里的墨石，“如果……我是说如果，契约到期后，你有没有想过……”
他的话没说完，手机突然响了，是公司的紧急电话。李明皱了皱眉，松开她的手接起电话，语气瞬间恢复了总裁的冷静干练。
苏佳站在原地，心跳得像要冲出胸膛。他刚才想说什么？想过……续约？还是别的？
等李明挂了电话，书房里只剩下沉默。他看着她，眼神复杂：“很晚了，你先去睡吧。”
苏佳点点头，转身走出书房，轻轻带上门。回到卧室，她躺在床上，却再也睡不着。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银辉，像条通往未知的路。
她不知道李明未说完的话是什么，也不知道这份悄然变质的契约最终会走向何方。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心里那片平静的湖，已经被投下了一颗名为“李明”的石子，涟漪不断，久久未平。
也许，爱从来都不是按照剧本上演的。它会在不经意间悄然滋生，在试探中慢慢升温，然后，在某个星光璀璨的夜晚，破土而出，绽放出意想不到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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