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佳被雷声惊醒时,窗外的雨正倾盆而下。
窗帘没拉严,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夜幕,瞬间照亮了卧室里的陈设——这是她搬进李明别墅的第三个月,房间里的每一件家具都带着设计师的冷硬线条,唯有床头柜上那盆文竹,是她上周从花市买来的,此刻叶片上凝着细密的水珠。
她坐起身,手不自觉地摸向床头的手机,屏幕亮起时显示凌晨两点十七分。客厅方向隐约传来动静,像是玻璃杯落地的脆响,混在雨声里格外清晰。
苏佳犹豫了三秒,还是披了件外套下床。走廊的感应灯随着她的脚步次第亮起,冷白色的光落在大理石地面上,映出她单薄的影子。走到客厅入口,她看见李明正蹲在茶几旁,手里捏着块碎玻璃,脚下是一滩蔓延开的深色液体。
怎么了?她放轻脚步走过去,借着落地灯的光看清他的脸色——比平日里更苍白,额角沁着冷汗,薄唇紧抿着,像是在隐忍什么。
李明抬头时,眼神里带着一丝被惊扰的不耐,随即又沉下去:没事,手滑。他想把碎玻璃拢到一起,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发颤,手背上很快划开一道细口,血珠慢慢渗出来。
苏佳没说话,转身去厨房拿了扫帚和医药箱。她蹲下来时,发梢扫过李明的手背,他像被烫到似的缩了一下,却没再推开她。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里,苏佳忽然闻到那滩液体的气味——不是红酒,是带着苦涩药味的中药汤。
你在喝中药?她捡起最后一块碎玻璃,声音很轻。
李明靠在沙发上闭着眼,喉结滚动了一下:老毛病,胃不舒服。
苏佳打开医药箱,碘伏棉球碰到他伤口时,他果然瑟缩了一下。她的动作放得更轻,指尖无意中触到他的手腕,才发现他的皮肤凉得像冰。医生怎么说?她一边用纱布缠好伤口,一边问。
说少熬夜,少喝酒。他的声音带着自嘲,你也知道,做不到。
苏佳把用过的棉球扔进垃圾桶,忽然起身往厨房走。李明睁开眼时,看见她打开冰箱翻找,片刻后端着杯温牛奶回来,还拿了块包装简单的苏打饼干。先垫垫,她把东西放在他面前,空腹喝药伤胃。
李明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忽然想起上周在老宅吃饭,张妈也这样,总在他喝药前逼他吃点东西。只是张妈上个月回乡了,偌大的别墅里,竟只有苏佳注意到他藏在公文包侧袋里的药罐。
谢谢。他拿起牛奶,温热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了胃里的灼痛。
窗外的雨还在下,风卷着雨点打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苏佳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没看他,只是望着窗外摇曳的树影。落地灯的光晕在她发顶投下柔和的轮廓,她今天没束发,长发披在肩上,发尾微卷——还是上次去参加晚宴前,他让造型师给她做的发型,没想到她一直保持着。
你怎么还没睡?李明忽然问。
被雷声吵醒了。她转回头,目光落在他没喝完的药碗上,这药要趁热喝吧?我再去给你热一碗。
李明没阻止她。听着厨房传来的微波炉运转声,他忽然觉得这栋空旷的别墅里,好像第一次有了烟火气。三个月前签契约时,他以为这只是场各取所需的交易——她需要一个身份应付家里的催婚,他需要一个堵住董事会那些关于继承人的闲言碎语。他甚至订了协议,分房睡,互不干涉私生活,每周只在家族聚餐时扮演恩爱夫妻。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些东西悄悄变了。是她记得他不吃香菜,每次点餐都特意叮嘱;是她在他晚归时,总会留一盏玄关的灯;还是上次他发烧,她守在客厅沙发上,每隔两小时就进来量一次体温。
苏佳端着热好的药碗回来时,看见李明正望着窗外发怔。她把碗放在他面前,刚要起身,却被他突然抓住手腕。他的掌心很热,和刚才冰凉的手背判若两人。
苏佳,他的声音比平时低哑,你是不是......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因为他看见苏佳眼里的错愕,像受惊的小鹿,瞬间让他清醒过来。
他松开手,靠回沙发背,扯了扯领带:没什么。药凉了。
苏佳低下头,指尖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她知道他们的关系不该有这些超出契约的触碰,可刚才他抓着她手腕的瞬间,她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胸腔上的声音,像窗外的雷声,沉闷又汹涌。
那我先回房了。她站起身,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药记得喝。还有......抽屉里有胃药,难受的话别硬撑。
李明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落地灯的光晕突然显得有些刺眼。他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漫过舌尖时,却没刚才那么难咽了。
第二天早餐时,张妈留下的保姆端上煎蛋和吐司,苏佳正低头给面包抹果酱,忽然听见李明说:今天跟我去公司。
她抬头时,他已经喝完了咖啡:下午有个合作方晚宴,穿我让助理准备的礼服。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苏佳点点头,把抹好果酱的吐司推到他面前——她记得他喜欢边缘烤得焦脆的吐司,特意让保姆多烤了一分钟。
李明拿起吐司时,指尖碰到她刚才握过的地方,温温的。他忽然想起昨晚她蹲在地上捡玻璃的样子,发梢垂下来遮住侧脸,露出的脖颈线条很柔和。
到了公司,总裁办公室的玻璃墙后,苏佳坐在待客区的沙发上翻杂志。员工们路过时都忍不住偷偷看她——这位总裁夫人虽然很少露面,却凭着上次年会上的惊艳亮相,成了全公司私下讨论的焦点。有人说她是小门小户攀高枝,也有人说她气质真好,站在李总身边竟丝毫不逊色。
苏佳对这些议论早有耳闻,却从不放在心上。她翻到杂志上关于新锐设计师的报道时,目光停住了——那是她大学时的学长,如今在业内已经小有名气。她的指尖划过照片,想起自己曾经也梦想开一家小小的设计工作室,却因为家里突遭变故,不得不放弃学业早早工作。
在看什么?李明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手里拿着份文件。
苏佳合上杂志:没什么。
他扫了眼封面,忽然说:下周有个设计展,票在你桌上。
苏佳愣住时,他已经转身回了办公桌。她走到桌边,果然看见一个烫金信封,里面是两张设计展的VIp票。她捏着票根忽然想起,上次家族聚餐时,她随口跟李明的表妹提过喜欢设计,没想到他记住了。
下午的晚宴设在临江的旋转餐厅,苏佳穿着李明准备的香槟色礼服,裙摆上的碎钻随着她的动作闪烁,像把星光揉碎在了布料里。李明挽着她入场时,立刻成了全场焦点。合作方老板笑着打趣:李总好福气,苏小姐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李明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笑容得体却疏离:王总过奖了。
觥筹交错间,苏佳应付着各路寒暄,忽然觉得裙摆被什么勾住了。她低头一看,是椅子腿上的毛刺。李明注意到她的窘迫,不动声色地挡在她身前,弯腰替她解开了勾住的丝线。他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脚踝,那里的皮肤很嫩,像刚剥壳的荔枝。
谢谢。她小声说。
站稳了。他扶着她的腰让她起身,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别喝太多酒。
整场晚宴,他始终保持着绅士距离,却总在细微处护着她——有人劝酒时,他会不动声色地替她挡掉;她高跟鞋磨脚时,他借口去洗手间,让助理送来备用的平底鞋;甚至在她被甜点噎到时,他及时递过来的温水,温度都刚刚好。
回去的路上,苏佳靠在车窗上看夜景。霓虹灯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她忽然说:李明,我们这样......算不算犯规?
司机降下了前后排的隔断,车厢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的呼吸声。李明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什么?
契约里说,不投入真感情。她转过头,眼睛在暗处亮得惊人,可你今天......
只是为了让合作更顺利。他打断她,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别忘了我们的身份。
苏佳没再说话,重新转回头望着窗外。车驶过跨江大桥时,她看见桥下的江水翻涌着,像藏着无数没说出口的心事。
回到别墅时,雨又开始下了,比昨晚小了些,淅淅沥沥的像春蚕在啃桑叶。苏佳换好家居服下楼倒水,看见李明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手里拿着手机,似乎在打电话。
......张妈,不用回来了,家里有人照顾。他顿了顿,声音放软了些,对,她很细心。
苏佳端着水杯的手一抖,水溅在虎口上,有点烫。她转身想回房,却听见李明挂了电话叫住她:苏佳。
她停在楼梯口,看见他走过来,手里拿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这个,他打开盒子,里面是条项链,吊坠是片镂空的银杏叶,上次在拍卖会看到的,觉得适合你。
苏佳看着那片银杏叶,忽然想起她的名字里有个字,而李明的名字里有个,大学时室友总开玩笑说和加起来,就是佳期可期。
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她后退半步。
只是合作道具。李明把项链放在她手心,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像触电般缩回了手。下次出席活动要用。他说完,转身快步上了楼,背影有些仓促,不像平时那般从容。
苏佳握着丝绒盒子站在原地,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把银辉洒在她脚边。她打开盒子,银杏叶吊坠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叶纹的纹路精致得像真的一样。
她忽然想起李明胃不舒服时隐忍的表情,想起他替她挡酒时的侧脸,想起他记住她喜欢设计时的不经意。这些碎片像散落的拼图,慢慢在她心里拼出一个模糊的轮廓——那个看似冷漠疏离的男人,其实藏着不为人知的温柔。
回到卧室,苏佳把项链放在梳妆台上,和那张设计展的票摆在一起。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忽然觉得那份冰冷的契约,好像正在被什么东西悄悄融化。
楼下的客厅里,李明站在落地窗前抽完了一支烟。烟蒂烫到手时,他才回过神来。他望着二楼那扇亮着灯的窗户,想起苏佳刚才接过项链时,眼里闪烁的光,像极了多年前他在老宅后院看到的萤火虫,微弱却执拗地亮着。
他拿出手机,翻到通讯录里的名字,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很久,最终还是锁了屏。他知道自己不该对这场契约投入感情,可心脏却像被什么东西挠着,痒痒的,暖暖的,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夜风吹起窗帘的一角,带着雨后泥土的清新气息。李明望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忽然期待起明天的到来——不是为了那些没完没了的会议和合同,而是想看看,苏佳戴上那条银杏叶项链时,会是什么模样。
也许,这场始于契约的爱情,真的像墙角悄悄蔓延的藤蔓,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已经悄然绽放出了第一片新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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