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苏佳猛地从梦中惊醒，指尖还残留着合同纸张的粗糙触感。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绪。
昨夜在公司停车场，顾明远攥着那份被雨水浸透的合同，眼底翻涌的情绪让她至今心悸。“苏佳，你告诉我，这三年到底算什么？”男人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西装肩头的水渍顺着昂贵的面料蜿蜒，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她蜷缩在沙发上，指尖划过茶几上那只青瓷茶杯。这是顾明远上个月在景德镇出差时带回来的，他说杯沿的弧度很适合她握笔的姿势。那时她还笑着打趣，说他们的契约婚姻连生活用品都透着刻意的周全，却没发现自己早已习惯了他不动声色的体贴。
手机在寂静中突然震动，屏幕上跳跃的名字让苏佳呼吸一滞——顾明远。她盯着那个名字看了足足半分钟，指尖悬在接听键上方，最终还是按灭了屏幕。
三年前签下契约时，律师曾反复强调“情感隔离”的条款。她需要顾家少奶奶的身份为濒临破产的苏氏集团争取喘息之机，他则需要一位门当户对的妻子堵住家族内部对继承权的非议。他们像精密咬合的齿轮，在“合作”的框架里维持着完美的平衡，谁都不该越界。
清晨七点，苏佳刚把烤好的吐司摆上餐桌，门铃就响了。打开门的瞬间，她被扑面而来的寒气裹住——顾明远站在晨光里，眼下的乌青比昨夜更深，身上还穿着昨天那套西装，只是肩头的褶皱里凝着霜白的湿气。
“我以为你会等我解释。”他的声音带着沙哑，递过来的保温桶冒着热气，“你喜欢的那家生滚粥，我让张叔四点就去排队。”
苏佳的目光落在他冻得发红的指节上，喉间突然发紧。她侧身让他进门，转身时撞上餐桌的边角，青瓷茶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片溅起的弧度划破了她的手背。
“别动！”顾明远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她一颤。他蹲下身用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碎片，动作轻柔得不像那个在董事会上杀伐果断的顾氏总裁。阳光穿过他微垂的眼睫，在眼睑下方投下淡淡的阴影，竟显出几分脆弱。
“三年前你说，只要撑过继承权风波就好聚好散。”苏佳抽回手，看着他指尖沾着的血珠，声音轻得像羽毛，“现在顾老爷子的身体好转，顾二叔也被调出核心部门，我们的契约……”
“谁说要散了？”顾明远猛地抬头，眼底的红血丝刺得她心口发疼，“苏佳，你敢说你对我没有半分真心？上次你妈住院，是谁守在IcU外三天三夜？上次你社计的珠宝系列获奖，是谁连夜包下整版财经新闻给你做宣传？”
他步步紧逼，高大的身影在晨光里投下压迫性的阴影，却在离她只有一拳之距时骤然停住，喉结滚动着放缓了语气：“上周在慈善晚宴，你替我挡的那杯酒里，被顾二叔加了东西。这些你都忘了吗？”
苏佳猛地抬头，震惊在原地。那晚她只记得香槟的气泡在舌尖炸开的涩味，记得顾明远突然将她拽到身后时，掌心传来的滚烫温度。原来那些被她归结为“契约义务”的瞬间，早已藏着她不敢深究的深意。
客厅的挂钟突然敲响八点，顾明远的手机急促地响起，屏幕上跳动着“特助林”的名字。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直接按了拒接，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
“这不是契约里的东西。”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枚设计极简的戒指，铂金戒圈上镶嵌着一颗碎钻，像极了他们初遇时在拍卖会上看到的那枚，“那天你说，碎钻也有自己的光芒。”
苏佳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她想起三年前在拍卖会，她作为苏氏代表陪父亲出席，穿着不合身的租来的礼服，在璀璨的水晶灯下像只误入天鹅湖的丑小鸭。是顾明远在她被顾家旁支刁难时，不动声色地递过一杯香槟，低声说：“别低头，你的设计比他们的珠宝更耀眼。”
那时她只当是豪门总裁的客套，却不知有些心动，早在契约落笔前就已悄然萌发。
“顾氏的董事会上午九点开始。”顾明远抬手替她擦去眼泪，指腹的薄茧蹭过脸颊，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如果你现在点头，我就去告诉所有人，顾太太不是契约上的名字，是我顾明远想共度一生的人。”
窗外的阳光突然变得炽烈，穿透云层落在戒指的碎钻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苏佳看着男人眼底的认真，想起昨夜暴雨中他紧攥合同的手，想起这三年来无数个被她刻意忽略的瞬间——他会记得她不吃香菜，会在她熬夜改设计图时默默热好牛奶，会在她以为只是逢场作戏的家族聚会上，坚定地站在她身边。
她突然笑了，抬手握住他拿着戒指的手，将那枚碎钻戒指套在自己的无名指上。尺寸刚刚好，像是为她量身定做。
“顾总，”她仰头看着他，眼底的泪还没干，却漾着清亮的光，“我们的契约是不是该改改了？比如，加上‘终身有效’这一条？”
顾明远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火。他俯身将她拥入怀中，西装上还带着清晨的寒气，怀抱却温暖得让人想沉溺。“苏佳，”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带着失而复得的颤抖，“这次，没有解约条款。”
九点整，顾氏集团董事会的会议室里，当顾明远推门而入时，所有董事都愣住了。他们看着向来一丝不苟的总裁西装上沾着可疑的褶皱，更看着他无名指上突然多出来的婚戒——那明显不是三年前那场商业联姻时定制的款式。
顾明远走到主位坐下，将一份文件推到桌上，标题赫然写着《关于顾氏集团总裁婚姻状况的声明》。
“各位，”他抬眸，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脸色铁青的顾二叔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浅淡却坚定的笑，“介绍一下，苏佳，不仅是顾太太，从今天起，也是顾氏集团的女主人。”
会议室里响起抽气声，顾二叔猛地拍桌：“顾明远！你忘了我们的协议？这桩婚姻本就是……”
“协议作废。”顾明远打断他，将另一份文件甩在桌上，那是私家侦探拍到的顾二叔与竞争对手密会的照片，“比起我的婚姻，二叔还是先解释下和盛世集团的合作吧。”
苏佳站在会议室门口，看着那个在商场上杀伐果断的男人，此刻背影却透着前所未有的挺拔。她想起今早出门前，他笨拙地给她系围巾，说：“等处理完这里的事，我们去景德镇，亲手做一对杯子。”
阳光透过高大的落地窗，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光洁的地板上紧紧依偎。苏佳抬手抚摸着无名指上的碎钻戒指，突然明白，有些爱情就像这枚戒指，看似是契约的附属品，却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悄悄攒够了足以对抗风雨的力量。
就像此刻，窗外的阳光正好，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中午十二点，顾明远牵着苏佳走出顾氏大厦时，记者们蜂拥而上。闪光灯在眼前炸开，苏佳下意识地想躲，却被男人握紧了手。
“顾总，请问您和顾太太真的是契约婚姻吗？”
“传闻苏氏即将破产，您会出手相助吗？”
“顾二叔被停职是否与您的婚姻有关？”
顾明远停下脚步，将苏佳护在身后，对着麦克风沉声说：“第一，我和我太太的婚姻，从行动开始，与契约无关。第二，苏氏是优秀的企业，顾氏会以平等合作的方式进行投资。第三，顾二叔的问题，是他个人违背公司章程，与他人无关。”
他顿了顿，侧头看向苏佳，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最后，我太太苏佳，是国内顶尖的珠宝设计师，她的作品‘微光’系列下周会在巴黎展出。欢迎大家关注她的才华，而不是我们的家事。”
苏佳看着他挺拔的侧影，突然觉得，那些曾经让她辗转反侧的顾虑，那些在契约条款里反复斟酌的字句，都抵不过此刻他掌心的温度。
回到家时，张妈已经做好了午饭。餐桌上摆着苏佳喜欢的清蒸鱼，顾明远不吃的苦瓜被巧妙地做成了凉拌菜，分开放在两个盘子里。
“先生，太太，这是我新学的甜品。”张妈笑着端上桂花糯米藕，“先生说您小时候爱吃这个。”
苏佳咬了一口，清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她想起上周随口跟张妈提过一次，没想到顾明远会记在心上。
“下午带你去个地方。”顾明远替她盛了碗汤，“你会喜欢的。”
车子驶出市区，最终停在一片开阔的山谷前。漫山遍野的野花开得正盛，中间矗立着一栋白色的小楼，门口挂着“微光设计工作室”的牌子。
“这是……”苏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你的专属工作室。”顾明远牵着她走进楼里，落地窗外是连绵的花海，室内摆放着她念叨了很久的意大利进口绘图桌，“以后，你只管安心创作，剩下的事交给我。”
苏佳走到窗边，看着远处随风摇曳的花海，突然转身抱住他。“顾明远，”她的声音埋在他的胸口，带着闷闷的鼻音，“我们是不是太任性了？”
“不任性。”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爱情本来就该坦诚。”
夕阳西下时，他们坐在花海旁的长椅上。顾明远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那是三年前拍卖会结束后，他偷拍的她的背影。穿着不合身的礼服，却抬头望着星空，眼神亮得惊人。
“那天我就想，这个女孩眼里有光。”他握住她的手，与她的戒指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幸好，我没错过这束光。”
苏佳靠在他的肩头，看着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染成温暖的橘色。她想起昨夜风雨中他坚守的身影，想起今晨他带着寒气的拥抱，突然明白，最好的爱情从来不是完美的契约，而是在磕磕绊绊中，依然愿意为对方撕碎条款，用真心填补裂痕。
晚风拂过花海，带来阵阵清香。远处的城市华灯初上，而他们的世界里，阳光正好，爱意正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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