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怀中少年的身体越来越沉,呼吸也逐渐变得均匀悠长,斯内普意识到杰米已经支撑不住,陷入了昏睡。他低头看了看那红肿的眼睑和依旧苍白的面容,再想到他腿上还未痊愈的伤口。
久站显然不利于恢复。
他没有犹豫,动作算不上温柔,却异常稳妥地调整了一下姿势,手臂穿过杰米的膝弯,另一只手依旧稳固地支撑着他的后背,稍一用力,便将这个陷入沉睡的少年打横抱了起来。
杰米在失重感中无意识地哼唧了一声,脑袋本能地往斯内普颈窝里更深地埋了埋,寻求温暖和稳定,但并没有醒来。他太累了。
斯内普的身体因为这亲昵的、无意识的蹭动再次僵硬了一瞬,但他没有停下脚步。他抱着杰米,步伐沉稳地走向卧室,小心地避开他受伤的左腿,将他轻缓地放在了床上。
拉过被子盖到他身上时,斯内普的动作停顿了片刻。他的目光落在杰米即使睡梦中依旧微微蹙起的眉心和红肿的眼睛上,黑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最终,他只是伸手,略显笨拙地将被角掖了掖,确保不会透风。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原地,沉默地注视了熟睡的杰米几秒,然后才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并轻轻带上了门。
他没有多余的温情话语,没有安抚的轻拍。但这个将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他安置到床上休息的举动本身,已经是一种超越语言的、属于斯内普式的照顾。
对杰米而言,在经历了身心俱疲的三天后,能在这片带着苦艾气息的沉默守护下,安然入睡,或许就是他所能得到的最好的慰藉了。而未来的路,依然漫长且布满荆棘,但至少在此刻,他有了一个可以暂时停靠、安心沉睡的港湾。
当杰米再次睁开眼时,窗外透进来的已是午后偏西的阳光,颜色暖融,带着慵懒的意味。他花了足足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蜘蛛尾巷,斯内普的房子里,躺在……斯内普的床上?
记忆如同潮水般缓缓回涌,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朦胧感。酒吧的崩溃、吐真剂、报纸、孤儿院的鲜血、斯内普的寻找、那个截然不同的吻、那句“留下”、还有他自己泣不成声的道歉和告白……
所有的画面交织在一起,最后定格在斯内普将他抱起,安置在床上的模糊印象。
他动了动,身体像是被拆卸重组过一样,无处不在酸痛,尤其是眼睛,肿胀涩痛,提醒着他过去几天流了多少眼泪。但奇异的是,那种压得他喘不过气的绝望和恐慌,似乎减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以及……一丝小心翼翼的、如同初生嫩芽般的平静。
他躺在那里,没有立刻起来。耳朵捕捉着房子里的动静——一片寂静。斯内普在哪里?在楼下熬制魔药?还是在他的书房?
杰米轻轻吸了吸鼻子,被子上、枕头上,似乎还残留着那股熟悉的、让他安心又心悸的苦艾与魔药混合的气息。这个认知让他的脸颊微微发烫。
他睡了很久,久到足以让剧烈波动的情绪沉淀下来。虽然前路依旧迷茫,他与斯内普之间那复杂难解的关系也远未清晰,但至少,那个“留下”的承诺,像一枚定海神针,暂时稳住了他几乎要沉没的世界。
他蜷缩在被子里,感受着久违的、不受噩梦惊扰的安宁,第一次觉得,或许……事情并不一定会走向最坏的结局。
腿上的伤口在生肌灵膏和充分休息的作用下,疼痛已经减轻了许多,虽然走动时还有些不适,但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尖锐刺痛。杰米小心地挪到书桌前,铺开一张羊皮纸,拿起了羽毛笔。
他需要告诉艾莉诺自己平安,但经历了这么多,简单的“我没事”已经不足以概括。他斟酌着词句,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艾莉诺,
我没事。受了点伤,但是是因为我自己幻影移形分体了,现在已经好多了。(他省略了孤儿院和斯内普找到他的细节,那太复杂)
事情……有点复杂,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
写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用语言来描述过去几天发生的一切,描述他与斯内普之间那些混乱、痛苦却又发生了转折的情感,几乎是不可能的。那需要太多的背景,太多的细节,而且……那太私人了。
他需要一个更直接的方式。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写道:
“你家有冥想盆吗?有的话……你看看这个。”
他放下羽毛笔,将魔杖尖轻轻抵住自己的太阳穴,集中精神,小心翼翼地抽取着一段极其私密却又至关重要的记忆——不是全部,只是从斯内普饮下吐真剂开始,到那个不同的吻,到他最后的道歉和斯内普的“留下”,以及那个将他抱上床安置的片段。他小心地避开了自己最崩溃、最不堪的那些画面,只抽取了能说明现状和关系转变的核心部分。
一缕银丝般的物质被拉出,他将其引入一个准备好的小水晶瓶里,封好。
他将记忆瓶仔细地包好,连同信纸一起,系在了迫不及待等在窗外的艾莉诺的猫头鹰腿上。
“尽快送到她手里。”他轻声嘱咐。
看着猫头鹰消失在暮色中,杰米靠在椅背上,心情复杂。将这记忆交给艾莉诺,意味着他将自己最脆弱、最私密的一面完全向挚友敞开了。但他相信艾莉诺,他也需要有人能理解,能分担这沉重的一切。
这封信和这瓶记忆,不仅是一份报平安,更是一把钥匙,将开启艾莉诺对他与斯内普之间这段匪夷所思关系的最真实认知。而接下来艾莉诺会作何反应,将是另一个需要面对的未知。
猫头鹰带着艾莉诺的回信以惊人的速度返回,几乎可以想象出她在收到记忆瓶后立刻观看并抓狂写信的场景。杰米几乎有些紧张地拆开信封,艾莉诺那熟悉的、略显潦草的字迹跃然纸上,每一个字母仿佛都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杰米·伊斯琳!!!!! (一连串的惊叹号表达着她的震惊)
梅林最肥的三角裤啊!!!!我看完了!!!那个……那个是老蝙蝠斯内普吗?!他喝了吐真剂?!他亲口说了‘会’?!他还主动亲了你?!第二次?!(虽然第一次听起来有点可怕但第二次绝对不一样!)
你们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这算是在一起了吗????
梅林啊!这比我看过的所有麻瓜浪漫小说加起来还要离谱一百倍!!!战争英雄、前双面间谍、阴郁的魔药教授和他监护过的、为他心碎欲绝的赫奇帕奇男孩?!这剧情放在《迷情剂》周刊上都嫌太夸张!
说真的,你还好吗?你的腿还疼吗?他……他现在对你好吗?没有又用那些可怕的话骂你吧?
我需要细节!!!所有的细节!!!立刻!!!马上回信!!!不然我下次就直接幻影移形到蜘蛛尾巷门口敲门了!(虽然我可能还会被挡在外面……)
你永远最好的、并且现在急需瓜吃的,
艾莉诺
又及:替我……呃……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替我向斯内普教授问个好吧?(这句话写出来感觉好奇怪!)
又又及:保护好你自己!也要开心!
信纸上扑面而来的激动和关切几乎让杰米能听到艾莉诺在他耳边尖叫。他拿着信纸,脸上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热意,尤其是看到“在一起了吗?”和“他主动亲的你?”这几个字眼时。
他该如何回复?
承认他们似乎……以一种极其扭曲和复杂的方式开始了某种尝试?
描述斯内普那依旧沉默却不再冰冷的照顾?
他提起羽毛笔,感觉比写上一封信时更加艰难了。
霍格沃茨城堡在魔法部和众多巫师的共同努力下,以惊人的速度修复着伤痕。塔楼重新耸立,走廊恢复原貌,虽然一些深刻的伤疤或许永远无法完全抹去,但它已经准备好再次迎接学生的到来。所有因战争而中断学业的学生,都被邀请回去完成他们的七年级。
这自然包括了杰米·伊斯琳,以及,出乎许多人意料但细想又在情理之中的——西弗勒斯·斯内普。
麦格校长(她理所当然地回到了这个位置)亲自写信,恳切地邀请斯内普回到霍格沃茨。理由很充分:霍格沃茨需要他这位魔药大师和前任校长(尽管那段历史并不光彩)的经验,尤其是在斯拉格霍恩教授明确表示希望退休的情况下。更深层的原因,或许也是希望他能在一个相对熟悉且可控的环境里,继续他的恢复和……某种意义上的“回归”。
于是,在一个初秋的早晨,杰米和斯内普再次踏上了霍格沃茨特快列车。气氛与以往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
他们坐在一个独立的隔间里。杰米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熟悉景色,心情复杂。回到学校意味着面对所有认识他们的教授和学生,意味着那些好奇、探究、或许还有非议的目光。他和斯内普之间那笔糊涂账,将在众目睽睽之下继续书写。
斯内普则全程闭目养神,脸色依旧苍白阴郁,但周身那股冰冷的隔绝感似乎减弱了些许。他同意回来,与其说是对教书育人重燃热情,不如说是一种对现状的务实选择——霍格沃茨能提供稳定的魔药材料和研究环境,而且……(他绝不会承认)将杰米放在眼皮底下看管,比让他独自待在蜘蛛尾巷或别处要更“方便”。
列车抵达霍格沃茨时,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扑面而来。礼堂依旧宏伟,天花板闪烁着魔法模拟的星空,但许多面孔已经不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珍惜与淡淡的悲伤。
当斯内普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长袍,面无表情地跟随麦格教授走进礼堂,在教师席坐下时,整个礼堂出现了一阵短暂的、压抑的寂静。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敬畏、好奇、恐惧,甚至还有一丝感激。
而当杰米·伊斯琳走进礼堂,走向赫奇帕奇长桌时,他能感觉到那些目光也落在了自己身上,伴随着低低的议论声。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走向等待着他的艾莉诺和其他朋友。
艾莉诺用力地拥抱了他,在他耳边飞快地低语:“梅林啊,你们真的……一起来了?今晚宵禁后,有求必应屋,老实交代一切!”
杰米无奈又有些安心地笑了笑。
重读七年级,对他们两人而言,都绝非仅仅是完成学业那么简单。这将是他们在全新关系模式下,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共同面对的第一个、也是最大的挑战。魔药课(由斯内普重新执教)将会是何等光景?他们该如何在校园里相处?流言蜚语会如何蔓延?
霍格沃茨的城堡依旧,但里面的故事,已经翻开了谁也预料不到的、崭新而又充满张力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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