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到了吴县,连轴转了好几天,我恨不能灌几杯咖啡醒醒神,可惜没有冰美式,只好拿起桌上的茶壶灌自己几口浓茶,喘口气再去验看今日新到的一批药材。
小蔓带着几名侍卫走进来,手中还都拿着托盘。
“这是张大人刚刚随药材一起送进来的衣服,糖果还有据说是他本人亲自做的,姐姐最爱吃的绿豆糕。”
我拿起一块闻了闻,清香中带着一丝甜味,吃了几口,便觉有一些干噎,以我这挑剔的食客看来,这手艺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啊。
我放下绿豆糕,看向了送进来的糖果,五颜六色五花八门,还有那骰子形状的棒棒糖,绝对是甜品站的出品。
“马上就除夕了,你把糖果分给城内的孩童吧,不够的话告诉张云依,让天佑哥再多送些过来。”
最后是一件莹润柔和,光泽如珍珠般的狐裘。狐裘下有一封信,写着: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我轻轻摸着那件狐裘,内心和它一样柔软。
这一年的除夕夜,是在暮鼓声中真正活过来的。
驱傩的队伍是这场盛宴的开场。戴着狰狞黄金四目面具的方相氏,率领着红袍赤帻的侲子与各路“神灵”,在府衙前的大街上浩荡前行。鼓铙与号角声震天动地,他们以炽烈的舞蹈与呼喊,将积攒了数月的疫疠之气驱逐出这座县城。孩童们又怕又喜地躲在大人身后,看着火光与旌旗将黑夜撕开一道沸腾的口子。
空气中弥漫着柏枝燃烧的清香与年夜饭的暖香,那是辞旧迎新最妥帖的味道。
当子时的更鼓敲响,积蓄已久的喧嚣终于达到了顶峰。全城的爆竹声如惊雷般平地炸起,连绵不绝,仿佛要将整个天空掀开。
在震天的爆竹与彻夜的灯火里,旧岁的疲惫与风霜被涤荡一空,只剩下对新年最朴素、最热烈的祈愿——天下太平,家门安康。
“小蔓,什么时辰了?”
“子时了。”
“去把孔明灯放了吧,不看到孔明灯,张云依是不会去睡觉的。”
进城的那日我和他有过约定,若是到了除夕的时候疫病还没有结束,就在除夕夜放盏孔明灯报平安。
我看着孔明灯慢慢升起,想象着城外也同样望着这盏灯的张云依,突然就理解了古人那句“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的真挚情感。
在连续十天没有出现新的病人之后,初五封城结束。
城门打开那日,东方天际居然横亘着一片流光溢彩的七彩祥云。
它如孔雀的尾羽舒展开来,铺满了半片天空。云絮本身是柔和的乳白色,但日光经过其中无数细密冰晶的折射,竟晕染出层层叠叠、交融在一起的虹彩。光华流转间,整片天空仿佛一块被拭去尘埃的琉璃,焕发着多彩而圣神的柔光。
城中幸存的人们,无声地凝望着那片祥云。起初是惊愕,随即,不知是谁先开始的,低低的啜泣声在街巷间响起。
一位母亲紧紧搂住孩子,将脸埋在那稚嫩的肩头,泪水很快打湿了衣衫;一位白发老翁颤巍巍地朝着那片光华跪了下去,口中喃喃念着苍天有眼。
没有欢呼,只有一片沐浴在祥云下的、劫后余生的宁静。这抹温柔色彩,仿佛吹散了笼罩在人间的沉沉暮气。
我突然就想起了那句经典的电影台词,我的意中人会踏着七彩祥云来娶我。
我看到站在不远处维持秩序的张云依,向着他奔跑而去。
张云依似有所感,转过身来,三月不见,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眉目含情笑颜如花,向着自己跑过来。
张云依抱起我,扔起来掂了掂,说道:“长胖了”。
美好的温存转逝即去,我愤怒道:“我日日殚精竭虑的,怎么可能长胖?”
“是不是把我给你送的糕点糖果独吞了才吃这么胖?”
“才没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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