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苑内,烛火摇曳。
时若正对着灯光,仔细比较着从永王府带回的“蓝魅”粉末与老药师提供的几样南境毒草样本,试图找出更多线索。青穗在一旁安静地擦拭着她的短剑“破渊”,室内只闻纸张翻动和细布摩擦剑身的轻响。
突然,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宁静。安禾几乎是跑着进来的,脸上带着一丝未加掩饰的惊慌。
“小姐!小姐!”她喘着气,压低声音道,“二少爷……二少爷回府了!老爷亲自去南山书院接回来的,刚进府,直接往书房去了!”
“二少爷?”时若执着银针的手微微一顿,在记忆中快速搜寻。是了,柳氏所出的那个儿子,名叫时珩。原主对他印象不深,只记得是个很早就被送去书院、一年也回不来几次的、沉默寡言的少年,似乎比她还小上两三岁。以往柳氏在时,他回来也是待在自己院里温书,与谁都不算亲近。
青穗也停下了动作,看向时若,眼中带着询问。
“知道了。”时若放下银针,面色平静无波,心中却已瞬间转过无数念头。柳氏倒台,时玉被禁,这个节骨眼上,这个名义上的“弟弟”被接回来,意味着什么?
“府里……现在什么反应?”她问道。
“下人们都窃窃私语呢。”安禾凑近些,声音更低,“都说老爷心疼二少爷年幼失恃,怕是要加倍补偿。也有人猜,二少爷这次回来,怕是……怕是要长住了。”
长住?时若眸光微闪。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正是心思敏感、易于被引导的年纪。他失去了母亲,姐姐被禁足,会对她这个“导致”家变的嫡姐,抱有何种态度?
几乎不用猜,绝不会是友善。
“走吧,”时若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父亲既已回府,又接回了二弟,于情于理,我们都该去见一见。”
她带着青穗和安禾,缓步走向前院书房。一路上,遇到的仆役纷纷躬身行礼,态度比往日更加恭敬,但眼神中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窥探与闪烁。
书房外,已能听到时文正有些沙哑却带着激动的声音。时若示意安禾和青穗在廊下等候,自己轻轻推门而入。
书房内,烛光比她的静心苑明亮许多。时文正坐在主位上,眼眶微红,正拉着一个少年的手。那少年背对着门口,身形单薄,穿着一身半旧的青衿,正是书院学子的服饰。
听到开门声,少年回过头来。
那是一张尚未完全长开、却已见清俊轮廓的脸,眉眼间能看出几分柳氏的影子,但更添了几分书卷气。他的皮肤是常年在室内的白皙,嘴唇紧抿着,眼神不像寻常少年那般灵动,而是沉静的,甚至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郁气。在与时若目光接触的瞬间,他飞快地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眸中情绪,只余下一种近乎倔强的沉默。
“若儿来了。”时文正看到时若,语气缓和了些,带着一种复杂的疲惫,“这是你二弟,珩哥儿。他……他从书院回来了。”
时若上前,依着规矩微微屈膝:“女儿给父亲请安。”然后,她转向那少年,语气平和,听不出喜怒,“二弟一路辛苦。”
时珩站起身,规规矩矩地向她作了个揖,动作标准得挑不出一丝错处,声音清亮却没什么温度:“长姐。”除此之外,再无多言。
时文正看着这对名义上的姐弟,一个沉静如水,一个沉默似金,心中百感交集,叹了口气:“珩儿年幼,以往在家中时日也短,如今……如今既然回来了,你们姐弟二人,当时常走动,互相扶持才是。”这话说得他自己都有些底气不足。
“女儿明白。”时若应道。
时珩依旧垂着头,不置可否。
“珩儿的学业不能荒废。”时文正像是找到了话题,对时若道,“为父已决定,明日便去请致仕的翰林院李学士过府,专门教导珩儿功课。他院里的用度,一应比照……比照最好的来,若儿你如今打理家事,要多费心。”
“是,父亲。”时若应下,心中明了,这是父亲对失去母亲的幼子的补偿,也是在对府内宣告,这位二少爷的地位,依旧稳固,甚至更受怜惜。
她又略坐了片刻,问了问时珩在书院的起居,得到的依旧是简短而客气的回答,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隔在两人之间。她便起身告退,离开了书房。
走在回静心苑的路上,夜风微凉。
“小姐,二少爷他……”安禾忍不住开口,脸上带着担忧。
“他是个聪明人。”时若淡淡道,目光掠过廊下在夜风中摇曳的灯笼,“而且,很会隐忍。”
一个十三岁的少年,经历如此巨变,面对“仇人”,却能表现得如此克制冷静,这本身就不寻常。他的沉默,比时玉的哭闹,更具威胁。
青穗在一旁低声道:“属下会留意二少爷院里的动静。”
时若点了点头。她知道,柳氏虽然倒了,但她留下的影响,尤其是对这个亲生儿子的影响,远未消除。时珩的归来,像一颗投入看似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才刚刚开始扩散。
丞相府内的暗潮,因这个少年的回归,再次悄然涌动起来。而她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府外的刀光剑影,还有这府内,来自血脉亲情的、更为复杂的考验。
她抬头望了望被屋檐切割开的一线夜空,星辰寥落。
前方的路,似乎又多了几分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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