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崩塌的余威仍在肆虐。
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奇点,在将传送阵及其周边区域彻底化为虚无后,其恐怖的膨胀速度终于开始减缓,最终稳定成一个直径超过千丈、不断扭曲旋转的、散发着死寂与混乱气息的巨型空间裂隙。裂隙边缘,破碎的空间碎片如同剥落的墙皮,簌簌坠入其内那永恒的黑暗,发出令人牙酸的、仿佛世界在呻吟的声响。狂暴的虚空乱流如同决堤的洪水,从裂隙中汹涌而出,撕扯、湮灭着范围内的一切物质与能量。
整个神魔据点,超过三分之一的区域已经消失,被那空间裂隙所取代。剩余的部分也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残骸,大地崩裂,魔能建筑成片倒塌,原本浓郁得化不开的魔气被冲得七零八落,混杂着虚空能量的怪异嘶啸,形成一片末日过后、规则崩坏的死地。
血宴魔姬悬浮在距离空间裂隙稍远的半空,原本华丽绝伦的衣裙变得破烂不堪,露出了其下苍白而布满诡异魔纹的肌肤。她背后那十二对遮天蔽日的骨翼已然消失不见,只剩下十二个血肉模糊、不断滴落着暗金色魔血的狰狞创口,看上去凄惨而狼狈。她绝美的脸庞因极致的痛苦与滔天的怒火而扭曲,血色瞳孔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怨毒,死死地盯着那空间裂隙边缘,一道正从半空无力坠落的身影——凌烬。
“小……怪……物……”她每一个字都仿佛从牙缝中挤出,带着刻骨铭心的恨意。骨翼被毁,对她而言不仅仅是力量的重创,更是尊严的亵渎!她恨不得立刻将凌烬抽魂炼魄,将其灵魂置于魔火中灼烧万年!
但她此刻却无法立刻付诸行动。空间崩塌的残余波动依旧强烈,那不断溢出的虚空乱流对她也构成不小的威胁。更重要的是,强行摧毁一个稳定的空间结构(即便是临时的稳定),所引发的法则反噬让她体内气血翻腾,魔元运转滞涩,需要时间平复。她只能勉强撑起一个暗红色的魔力护罩,抵挡着虚空乱流的侵蚀,同时疯狂汲取周围残存的魔气,试图尽快恢复。
而凌烬的状态,更是糟糕到了极点。
从空中坠落的过程中,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掏空了棉絮的破布娃娃。体内经脉如同被无数烧红的烙铁烫过,传来阵阵灼痛与空虚感;丹田气海近乎干涸,那原本奔腾咆哮的寂灭之力此刻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识海之中更是如同被风暴席卷过的废墟,三百飞升者意志共鸣带来的庞大信息流退去后,留下的是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与难以言喻的疲惫,思维都变得断断续续,模糊不清。
皮肤下,那三百颗愿力星点黯淡无光,仿佛耗尽了所有能量,只剩下一些细微的、如同余烬般的微光在勉强闪烁。胸口的“寂灭之心”搏动也变得极其微弱,那温暖的金光几乎完全内敛,只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暖意,证明它尚未彻底沉寂。
“砰!”
他重重地摔落在了一片布满裂纹和焦黑痕迹的废墟上,激起一片尘埃。全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剧烈的震动让他喉头一甜,又是一口暗红色的淤血喷了出来,其中甚至夹杂着些许内脏的碎片。
结束了……吗?
他艰难地转动着眼珠,视野一片模糊,只能隐约看到远处那巨大的、不断扭曲的空间裂隙,以及更远处,血宴魔姬那虽然狼狈却依旧散发着恐怖气息的身影。
代价……太大了。
蛮山前辈他们……引爆了外围……玄璃燃烧了灵魂……影生死不知……而我,也几乎油尽灯枯……
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一点点沉入黑暗的深渊,极致的虚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着他的五感,吞噬着他的意志。或许,就这样沉睡过去,也是一种解脱……
然而,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边缘——
“嗡————————!!!”
一种完全不同于此地混乱死寂氛围的、恢宏、浩大、带着无上威严与秩序力量的……共鸣波动,如同投入静水中的巨石,猛地从极高的天穹之上,穿透了那破碎的据点防御屏障,穿透了尚未完全平息的能量乱流,清晰地传递到了每一个幸存者的感知之中!
这波动并非一道,而是……数百道!并且正在以惊人的速度由远及近,变得愈发清晰、沉重!
凌烬那即将闭合的眼皮,猛地颤动了一下。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远比面对血宴魔姬时更加深邃、更加绝望的悸动,如同冰锥般刺入了他近乎麻木的心脏!
他强行凝聚起一丝残存的精神力,艰难地、一点点地……抬起了沉重的头颅,望向了那因为防御大阵破碎而裸露出的、布满了空间裂痕与混乱能量的……天空。
下一刻,他瞳孔骤缩,残存的意识如同被冰水浇透,瞬间清醒了大半!
只见在那灰暗、破碎的天幕背景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点!
这些黑点正以恐怖的速度放大,清晰地显现出它们的形态——那是一艘艘庞大无比、造型狰狞、通体由某种暗沉金属铸造、表面流淌着冰冷能量纹路的……战舰!
每一艘战舰,都堪比一座小型山峰!它们排列成整齐而富有侵略性的阵型,如同迁徙的金属蝗群,又如同裁决世界的冰冷星环,缓缓地、却带着无可抗拒的压迫力,从更高的虚空层面,降临到了这片刚刚经历浩劫的残破据点上空!
数百艘!整整数百艘神魔战舰!它们散发出的能量波动连成一片,形成了一道无形却厚重如星云的壁垒,将整个据点上空彻底封锁!战舰侧舷,狰狞的炮口闪烁着幽冷的光芒,锁定了下方的一切生命气息!一种令人窒息的无形力场随之压下,比血宴魔姬的威压更加冰冷,更加纯粹,带着一种机械化、非人化的绝对统治意味!
刚刚才因为空间崩塌而稍有减弱的魔气,在这支庞大舰队出现的瞬间,仿佛受到了某种至高无上的召唤与加持,再次变得浓郁、活跃起来,甚至比之前更加凝实、更具压迫感!
“这……这是……”蛮山拄着几乎崩口的熔岩巨斧,勉强站立在一片废墟上,他望着天空那遮天蔽日的战舰群,铜铃大的眼中首次露出了近乎绝望的神色。他原本以为摧毁传送阵、引发空间崩塌,已经是绝境中搏出的一线生机,哪怕身死也值得。但眼前这一幕,彻底击碎了他残存的希望。这不再是单个巡猎者层面的战斗,这是……战争!是神魔大军真正的降临!
倒在远处的玄璃,气息本已微弱如游丝,此刻在那浩瀚威严的舰队威压下,更是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眉心那道灵魂裂痕仿佛受到了刺激,再次渗出金色的光点,那是灵魂本源在加速溃散的征兆。
影依旧昏迷不醒,躺在废墟之中,对即将到来的更大灾难毫无所知。
而血宴魔姬,在最初的错愕之后,脸上竟然露出了一种混合着敬畏、狂热与……怨毒得以伸张的复杂神情。她不顾背后的剧痛,微微低下头,向着舰队的方向,做出了一个表示恭迎的姿态。
“终于……来了吗……”她低声自语,血色瞳孔中闪烁着快意的寒光,“看来,闹出的动静,连‘上面’都惊动了啊……小怪物,你们的末日,到了!”
就在这片死寂与绝望的氛围中,在所有战舰完成阵列,将这片空域彻底掌控之后——
位于舰队最中央、也是最为庞大、造型如同一颗狰狞骷髅头骨的主舰之上,一道无比粗大的、混合着暗红与混沌色泽的光柱,猛地从舰首喷射而出,直冲云霄!
光柱并非攻击,而是在极高的天穹上,如同画卷般缓缓铺开、凝聚!
无尽的魔能在光柱中奔涌、汇聚,引动了方圆万里内的法则之力,甚至暂时压制了那空间裂隙散发出的混乱波动!云层被强行排开,光线被扭曲吞噬,在那光柱的顶端,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庞大的……虚影,开始缓缓凝聚、成形!
那并非真实的血肉之躯,而是由最精纯的魔能、法则符文以及某种至高意志构成的……能量投影!
首先凝聚的,是一顶仿佛由无数扭曲星辰与哀嚎灵魂铸就的……黑暗冠冕!冠冕之下,是一张模糊不清、却又带着俯瞰众生、漠视一切的绝对威严的……面孔轮廓!只能隐约看到一双如同燃烧着混沌漩涡的……眼眸,在那轮廓中缓缓亮起!
紧接着,是覆盖着暗金色、铭刻着无数世界生灭景象纹路的……肩甲,以及一道仿佛由星河披肩、黑洞为扣的……巨大披风虚影!
这道投影是如此巨大,以至于当他完全显现在天穹之上时,仿佛取代了整个天空!数百艘狰狞的战舰,在他脚下,就如同环绕着巨神的、温顺的猎犬!
一种比舰队威压更加恐怖、更加直接、仿佛源自宇宙本源黑暗面的威势,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据点,渗透进每一寸空间,压迫在每一个幸存者的灵魂最深处!
在这股威势之下,刚刚还能勉强站立的蛮山,猛地单膝跪地,巨斧深深插入地面,才支撑住没有彻底趴下,但他全身的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七窍之中,鲜血缓缓渗出。
凌烬更是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连思考都变得无比艰难。他那黯淡的瞳孔中,倒映着那占据整个视野的、如同灭世神只般的投影,一股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冰冷绝望,如同藤蔓般缠绕而上。
这就是……神魔真正的力量?巡猎者之上……的存在?
此时,那道顶天立地的投影,微微……低下了头。
那双燃烧着混沌漩涡的眼眸,仿佛穿透了无尽空间的距离,无视了所有的障碍,精准地……落在了凌烬、蛮山等幸存者的身上。
目光所及,空间凝固,法则退避!
然后,一个宏大、冰冷、不带丝毫感情,却又仿佛蕴含着无尽嘲弄与轻蔑的声音,如同亿万道雷霆同时在灵魂深处炸响,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幸存者的意识之中:
“卑微的爬虫……”
声音平静,却带着裁决万物、定义生死的绝对权威。
“挣扎得……倒是颇为有趣。”
“以蝼蚁之身,毁我前哨,伤我巡猎,甚至引动了一丝……不该属于你们这个层次的力量。”
那目光似乎尤其在凌烬身上停留了一瞬,凌烬顿时感觉胸口一闷,仿佛被无形的山岳撞击,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但,也仅此而已了。”
投影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终结意味。
“在真正的力量面前,你们的反抗,你们的牺牲,你们那可笑的希望……不过是戏剧落幕前,几声无力的杂音。”
“现在……”
那巨大的投影,缓缓抬起了其中一只由能量构成的、仿佛能捏碎星辰的手臂。随着他的动作,天空中数百艘战舰的炮口,同时亮起了刺目的光芒,能量汇聚的嗡鸣声连成一片,如同死神的合唱!
整个据点的空间,开始剧烈震颤,仿佛无法承受这股即将降临的毁灭性能量!
“就让你们这些井底之蛙,用你们渺小的生命与灵魂,亲身感受一下,何为……神魔的伟力……”
“何为……绝望的深渊!”
话音落下的瞬间——
“嗡!!!!!!!”
数百道粗细不一、但都蕴含着毁灭法则的暗红、幽紫、惨绿的能量光柱,如同诸神降下的审判之矛,从每一艘战舰的炮口中暴射而出!这些光柱并非杂乱无章,而是在某种精密的意志操控下,于空中交织、融合,最终化作一张覆盖了整个据点残骸的、无边无际的……毁灭之网!
这张能量巨网,不仅蕴含着足以汽化山川、蒸发海洋的恐怖热量与冲击力,更带着侵蚀灵魂、污秽法则、断绝生机的诡异特性!它所过之处,连空间都被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暗沉色泽,仿佛其存在本身都被赋予了“死亡”的定义!
巨网缓缓压下,速度并不快,却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绝对掌控下的从容。那无形的压力,让下方残存的大地开始寸寸龟裂、下沉!一些在之前灾难中幸存下来的、躲藏在角落里的低阶魔物,甚至连哀嚎都没能发出,就在这压力下直接爆成了一团团血雾!
蛮山发出不甘的怒吼,燃烧着最后的生命本源,将熔岩巨斧横在头顶,撑起一片摇摇欲坠的赤红光罩,但那光罩在毁灭之网的威压下,如同阳光下的泡沫,迅速黯淡、变形!
玄璃微弱的气息在这压力下几近熄灭,她望着那缓缓压下的、代表最终终结的巨网,眼中最后一点光彩,也渐渐被灰暗取代。
凌烬趴伏在废墟上,感受着那如同整个天空都塌陷下来的绝望压力,骨骼发出咯吱的声响,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碾碎。他试图调动体内哪怕一丝一毫的力量,回应这最后的审判,但回应他的,只有无边无际的虚弱与空乏。
连那沉寂的“寂灭之心”,此刻也仿佛被这股远超理解的力量所压制,搏动微不可闻。
真的要……结束了吗?
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牺牲,最终换来的,依旧是注定的……毁灭?
就在这万念俱灰,毁灭之网即将彻底落下,将一切化为乌有的刹那——
异变,再次陡生!
并非来自凌烬,也并非来自任何幸存者。
而是来自……那原本稳定下来的、巨大的空间裂隙!
“咕噜……咕噜……”
一阵奇异的、仿佛液体沸腾,又仿佛亿万生灵同时低语的声音,猛地从那深邃黑暗的裂隙深处传了出来!
紧接着,那原本不断溢出虚空乱流的裂隙,其内部那永恒的黑暗,开始剧烈地……翻滚、涌动!
仿佛有什么难以想象的、庞大无比的存在,正在裂隙的另一端,被这边聚集的、过于浓烈的神魔气息与毁灭性能量……所吸引!或者说……所惊动!
“嗯?!”
天穹之上,那神皇熵的巨大投影,第一次……发出了带着一丝惊疑的声响。他那双混沌眼眸,瞬间从下方的“爬虫”们身上移开,猛地投向了那道不断发出异响的空间裂隙!
就连正在催动毁灭之网的血宴魔姬,以及舰队中的其他神魔,也都明显感受到了那股从裂隙中传来的、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心悸的诡异波动!
那是一种……混乱、贪婪、仿佛要吞噬万物的……原始饥饿感!
“那是……什么?”血宴魔姬血色瞳孔中闪过一丝不解与隐隐的不安。这空间裂隙连接的不是应该是一片荒芜的虚空,或者某个被毁灭的世界残骸吗?怎么会传出如此……活性的、充满恶意的气息?
凌烬也艰难地抬起头,望向那异变的裂隙。他体内那近乎枯竭的寂灭之力,以及那黯淡的愿力星点,在此刻,竟然……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感应到了某种……同源,却又更加古老、更加疯狂、更加不可控的存在!
仿佛是为了回应所有的惊疑与注视——
“吼————————————————!!!!!!!”
一声无法用任何已知生物来形容的、仿佛来自太古鸿蒙、蕴含着极致混乱与吞噬欲望的咆哮,猛地从空间裂隙的深处炸响!
这咆哮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空间本身,作用于所有生灵的灵魂本源!
在这咆哮响起的瞬间,那缓缓压下的毁灭之网,竟然……剧烈地扭曲、荡漾起来,仿佛被无形的声波所干扰!
天空中的神魔战舰,其整齐的阵列也出现了一丝骚动,一些较小的战舰甚至不受控制地微微偏移了位置!
神皇熵的投影,那模糊不清的面容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下一刻,在无数道惊骇目光的注视下,一只……无法形容其庞大的、由无数扭曲触手、怪眼、吸盘和不断开合的裂缝状口器构成的、仿佛是“吞噬”这个概念本身具现化的……暗影巨爪,猛地……从空间裂隙的深处,探了出来!
巨爪之上,缠绕着灰败的、仿佛能腐蚀时光的雾气,其所过之处,连狂暴的虚空乱流都被它强行吸收、吞噬!
这只巨爪出现的瞬间,就带着一种本能般的、对高浓度能量与生命本质的贪婪,毫不犹豫地……抓向了天空中,那最显眼的目标——神皇熵的投影,以及他脚下那支庞大的神魔舰队!
一场超出所有人预料、颠覆战局的……第三方灾难,于此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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