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于废渊之中,仿佛失去了固有的尺度。没有日月轮转,唯有永恒不变的昏红与压抑。但在凌烬的感知里,自那场濒死蜕变之后,足足两百个日夜的轮回,已在修炼与跋涉中悄然流逝。
半年。
地脉灵乳泉的滋养早已成为过去。那口珍贵的泉眼在他们离去后不久,便因本源耗尽而彻底干涸,只留下一个冰冷的石坑,仿佛从未有过生机。
这半年,是凌烬巩固新生、锤炼掌控力的半年。
他盘坐在荒芜的乱石中,周身气息时而如火山奔涌,时而如深潭寂灭。体内那三团被混沌微光笼罩的、属于清道夫首领的磅礴能量,如今已肉眼可见地缩小了近三分之一。最外围那些狂暴驳杂的部分已被《万化归墟噬帝经》的玄奥力量彻底炼化、提纯,完美地融入他自身的元墟之力中,使其愈发凝练精纯,向着元墟境真正的圆满稳步迈进。
而剩下的部分,虽依旧庞大,却不再如同以往那般充满毁灭性的威胁,反而像是一座等待开采的宝矿,被牢牢束缚着。
他对力量的掌控,已臻至一个全新的境界。心念微动间,能量流转圆融无瑕,再无半分滞涩与浪费。他甚至能初步模拟出清道夫能量中蕴含的那一丝死亡法则的韵味,虽然极其浅薄,却足以让他的攻击带上一种侵蚀生命的可怕特性。
左手掌心那枚骨片,依旧沉寂,仿佛上次的反噬与之后混沌能量的灌注耗尽了它的活力。凌烬尝试过多次沟通,它都毫无反应。但他能感觉到,骨片与他之间的联系似乎更加紧密了些,不再仅仅是一件外物,更像是成为了他身体一个沉睡的、等待着被真正唤醒的器官。
药叟的状态却并未有太多好转。半年前强行引动渊寂之力的后遗症远比表面看起来严重。他的气息始终徘徊在低谷,脸上的皱纹更深了,那根骨杖似乎成了他不可或缺的支撑。但他独眼中的光芒却愈发锐利,如同经验老辣的猎鹰,不断扫视着这片死亡地域,寻找着那渺茫的出路。
两人一路前行,遭遇的战斗并不少。进化后的凌烬成为了绝对的主力。再次面对落单的清道夫,甚至是小规模的狩猎队伍,他已无需如同以往那般狼狈周旋。
一次,三只相当于元墟境后期的清道夫同时扑来,猩红的复眼中闪烁着对生灵极致的恶意。
凌烬甚至未曾动用全力,只是身形一晃,空气中留下几道残影。骨化的右手并指如刀,指尖缠绕着一缕凝练到极致的、带着死亡气息的灰芒,如同切豆腐般,轻而易举地洞穿了最先扑来的那只清道夫最坚硬的头部甲壳!动作快、准、狠,没有一丝多余的能量逸散!
手腕一抖,灰芒爆发,那清道夫的头颅内部瞬间被震成一滩烂泥,轰然倒地。
同时,他左臂毒鳞幽光一闪,一股无形的毒瘴领域瞬间张开,另外两只清道夫的动作骤然变得迟滞、混乱,复眼的光芒急速黯淡。凌烬身形再动,如同鬼魅般欺近,双拳齐出,蕴含着他元墟巅峰的磅礴巨力,直接将其胸膛轰得对穿!
战斗在电光火石间开始,又瞬息结束。
凌烬站在原地,呼吸平稳,身上甚至没有沾染多少污血。他抬手,看着自己的指尖,那缕灰芒缓缓隐没。对力量精准的掌控,带来的是一种近乎艺术般的杀戮效率。
药叟在一旁默默看着,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既有对凌烬飞速成长的欣慰,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凌烬越是强大,那潜藏在他力量本源深处的、属于“吞噬”的禁忌气息,就越是难以彻底掩盖。这既是生存的保障,也可能成为招致毁灭的导火索。
他们穿越了更加荒凉破败的区域,见识了更多废渊光怪陆离的景象。有巨大如山脉般的不知名巨兽骸骨,半掩在赤红色的沙砾之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有扭曲的空间裂隙,不时吞吐着混乱的能量风暴;甚至有一次,他们远远看到一片漆黑的湖泊,湖水平静无波,却散发着吞噬一切光线的死寂,药叟脸色大变,拉着凌烬远远绕开,称其为“葬神湖”,连真正的神魔都不敢轻易沾染。
寻找出口的过程漫长而绝望。废料区仿佛是一个被遗忘的、无边无际的囚笼。药叟凭借的是古老记忆中的只言片语和一种对能量流向的直觉判断。
直到这一天。
他们穿过一条异常宽阔、布满了巨大啃噬痕迹的隧道,仿佛是什么超级巨物长期通行留下的路径。前方的光线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不再是单调的昏红,而是掺杂了一种更加幽深、更加令人不安的暗紫色调。
空气中弥漫的能量也变得不同,少了废料区那种纯粹的死寂与混乱,多了一丝……人工雕琢的痕迹?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密集的生命气息混合着绝望怨念的驳杂味道。
药叟的脚步猛地停下,独眼死死盯着前方,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起来,枯瘦的手紧紧攥住了骨杖。
“到了……果然……还存在……”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颤抖,似是激动,又似是深深的忌惮。
凌烬凝神向前望去。
隧道的出口之外,并非预想中的另一片荒原,而是一片无比浩瀚、深不见底的虚空鸿沟!鸿沟之下,是翻滚涌动的、色彩斑斓的能量乱流,散发出足以轻易撕碎元墟境修士的恐怖波动。
而横跨在这条望不到尽头的恐怖鸿沟之上的,是一座桥!
一座巨大到超乎想象、令人灵魂战栗的桥!
桥体并非任何已知的岩石或金属铸造,而是由无数巨大无比、闪烁着森白冷光的骨骼拼接、熔铸而成!这些骨骼形状各异,有的粗壮如龙脊,有的纤细如鸟喙,有的布满了狰狞的骨刺,有的则光滑如镜,但它们无一例外,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古老、强大、以及死亡的气息!显然,这些骨骼的主人,生前无一不是恐怖绝伦的存在。
整座骨桥宽阔无比,足以容纳数十辆马车并行,桥身两侧没有栏杆,直接便是那无底的毁灭性能量鸿沟。桥面并不平整,布满了各种骨骼天然的凹凸与缝隙。
而最引人注目,也最令人心悸的,是镌刻在每一寸桥体骨骼之上的、密密麻麻、复杂到极致的暗紫色魔纹!
这些魔纹如同活物般,在森白的骨骼表面缓缓流淌、蠕动,散发出冰冷、邪异、拒斥一切生机的强大波动。它们彼此交织勾连,构成了一个覆盖整座巨桥的、庞大无比的禁制系统!稍有不慎,触发其中任何一道魔纹,恐怕立刻就会引来毁天灭地的反噬!
骨桥的另一端,延伸向鸿沟对岸的黑暗之中。隐约可见,对岸的地势似乎逐渐走高,构建着某种庞大无比的建筑群轮廓,无数影影绰绰的洞口如同蜂巢般密布,从中散发出更加浓郁、更加驳杂、也更加令人不适的生命气息与压抑感。
那里,就是药叟曾经提及的——幽狱饲育场!
废渊之中,真正“活着”的区域,也是神魔用以“饲养”和“试验”各种造物的地方!
“咕……”
即使以凌烬如今元墟境巅峰的心境修为,在看到这座横跨虚空、由神魔骸骨筑成、布满禁忌魔纹的巨桥时,也不禁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喉咙发干。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座桥上弥漫的威压,远超之前遭遇的任何危险。那是一种系统的、冰冷的、代表着更高层级秩序与力量的存在所设下的屏障。
药叟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眼中的波动,神色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他转过身,那只独眼死死盯住凌烬,语气沉重得如同铅块:
“小子,听着。这座‘骸骨桥’,是连接废料区与饲育场的唯一通道。也是神魔设下的第一道筛选界限。桥上的魔纹,蕴含着神魔的法则之力,对一切未经许可的能量波动都极其敏感,尤其是……异种能量的吞噬与掠夺!”
他加重了语气,每一个字都如同锤击,砸在凌烬的心头。
“过了这座桥,你就真正踏入了幽狱饲育场的范围。那里……远比这片死寂的废料区危险百倍!你会遇到更多、更强、更诡异的‘清道夫’,甚至其他完全不同的、被神魔创造出来的恐怖生物。你会遇到神魔的巡逻队、监察使……甚至可能遭遇那些存在本身投下的目光!”
药叟的独眼中闪烁着深深的忧虑:“在那里,你必须隐藏好自己!忘记你那强大的恢复力,忘记你对死亡法则的初步领悟,甚至……不到真正生死关头,尽量不要动用元墟境的全部力量!”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凌烬的身上,仿佛要将他里里外外彻底封印起来。
“最重要的是——记住!千万!千万!不要暴露你的吞噬能力!一丝一毫都不要泄露!”
凌烬心神一凛:“为何?”
“因为那对你而言,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结局!”药叟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冥冥中的存在听去,“在神魔眼中,能够自主拥有并成长‘吞噬’之力的个体,是极其罕见、极其特殊的‘样本’!一旦被发现,它们绝不会立刻杀死你,而是会将你捕获!”
“你会被送上试验台,被它们用尽一切手段研究、解剖、分析你力量的来源、你的血脉、你的灵魂构成……你会成为它们完善自身造物、甚至试图复制‘吞噬’能力的珍贵试验品!届时,你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永恒地沉浸在无法想象的痛苦与绝望之中,直至你的最后一点价值被榨干!”
药叟的描述,让凌烬脊背发凉,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冰冷试验台上闪烁的诡异器械和无尽折磨的未来图景。他体内那源自噬神尊者的传承,此刻仿佛成了最烫手的山芋,一旦暴露,便是万劫不复!
“我……明白。”凌烬重重地点了点头,将这份警告深深烙印在灵魂最深处。他悄然运转《万化归墟噬帝经》中初步领悟的敛息法门,将自身气息进一步内敛,连气血的奔腾都减缓到最低程度,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气息略显晦暗的元墟境修士,再无之前的锐利与特殊感。那枚沉寂的骨片,也被他用心神之力层层包裹,隔绝一切波动。
药叟仔细感知了一下,才略微放心地点点头:“很好。保持住。上了桥,跟紧我,每一步都必须落在我的脚印上,绝不能有丝毫差错!桥上的魔纹时刻变化,唯有记忆中的那条‘安全路径’或许还能通行……”
老者的语气中带着不确定,显然,漫长的岁月过去,谁也不知道这座桥上的布置是否发生了变化。
他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那片生活了不知多少年月的、死寂却“熟悉”的废料区,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留恋,随即化为彻底的决绝。
他举起骨杖,杖尖那枚黑色晶体微微闪烁,牵引着一丝微弱的、与骨桥上同源却更为晦涩的气息,率先踏上了那由无数神魔骸骨铺就的、布满致命魔纹的桥面。
凌烬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状态调整到最巅峰,精神高度集中,眼神锐利如鹰,小心翼翼地踩在药叟刚刚落足的那块相对平整的肩胛骨上。
脚掌落下的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周围那些缓缓流淌的暗紫色魔纹似乎微微滞涩了一下,仿佛在辨认着什么,那冰冷的窥视感让他汗毛倒竖。
但他落脚的那块骨骼,并未产生任何排斥反应。
安全。
凌烬不敢有丝毫放松,紧紧跟在药叟身后,如同行走在万丈悬崖之上的钢丝,每一步都踩得无比沉稳,心神完全沉浸在模仿药叟的步伐、气息节奏之中。
骸骨巨桥, 似乎亘古未变地横亘在毁灭鸿沟之上。
桥下是翻涌的、色彩斑斓的能量乱流,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吸力和毁灭波动。
桥上,一老一少两个渺小的身影,正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谨慎的速度,向着对岸那片更加黑暗、更加危险、被称为“幽狱饲育场”的蜂巢建筑群,艰难前行。
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与无形的死亡擦肩而过。
而桥的尽头,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未知的、更加残酷的挑战与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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