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云端疏离
十小时的飞行,在湾流G650极致奢华的机舱内,时间仿佛被拉长,又被压缩。
徐静婉坐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背脊习惯性地挺直,目光落在舷窗外无边无际的云海。云层如同巨大的白色绒毯,在脚下铺展至天际,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刺目而纯粹。这趟前往巴黎的“蜜月旅行”,不过是为期一周、需要面对更多镜头和目光的公开表演。
李墨坐在她对面的位置,一张桃木小桌板隔开了彼此。他早已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更添几分清冽。从登机到现在,他几乎没有开口说过话,修长的手指偶尔在键盘上敲击,或滑动着财务报表,全身心沉浸在属于他的商业帝国里,仿佛她只是一个临时同行的、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机舱内静谧得只剩下引擎平稳的嗡鸣。
身着定制制服的空乘人员训练有素,笑容甜美得体,送上依云水和热毛巾时,会恭敬地称呼她“李太太”。这个称谓每次响起,都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一下徐静婉的耳膜,提醒着她此刻扮演的角色。
她端起面前的白瓷杯,里面是空乘刚斟好的大吉岭红茶,温热透过杯壁传来。她小口啜饮着,借以平复那一点点因陌生环境和不自在身份而产生的细微波澜。
“下午抵达戴高乐机场后,会有专车接我们前往酒店。”李墨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沉寂,但他并未从屏幕上抬起眼,像是在宣读一份行程通知,“今晚七点,在克里雍酒店有一场由法国商会举办的欢迎晚宴,需要你我一同出席。”
他的话语简洁,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或情感。
“好的,我记下了。”徐静婉放下茶杯,声音平和,听不出情绪。她早已学会在这种关系中,用同样的平静来武装自己。
短暂的交流后,机舱内再次只剩下他敲击键盘的轻微哒哒声。
徐静婉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在李墨身上。他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着一件简单的白色棉质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腕间那枚低调却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工作中的他,神情专注,侧脸线条在机舱柔和的灯光下少了几分平日的冷硬,却多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她想起婚礼前夜,父亲语重心长的话:“静婉,李墨这个人……深不可测。他能用三年婚姻换来徐家生机,也能在三年后毫不留情地抽身。在那之前,保护好自己,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
不该动的心思。
徐静婉唇角牵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带着淡淡的嘲弄。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一个拿着高昂报酬的演员,演好李太太这场戏,然后功成身退。至于李墨这个人本身,他的喜好,他的内心,都与她无关。
许是她的目光停留得稍久,李墨忽然抬起头,深邃的眸光透过镜片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视线。
徐静婉心头微凛,却没有慌乱地移开目光,而是坦然迎上,甚至还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那份打量显得不那么刻意。
李墨似乎对她的镇定有些意外,视线在她脸上停顿半秒,随即下移,落在她放在膝头的手上。那枚象征性的婚戒,在机舱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戒指,”他开口,语气依旧平淡无波,“记得一直戴着。”
“我知道,李总。”徐静婉温顺应答,特意强调了那个生疏的称呼,“合约条款里写得很清楚,在公开场合,维持恩爱夫妻的形象,包括佩戴婚戒。”
她再次明确提到了“合约”和“条款”,像是在提醒他,也像是在一遍遍加固自己内心的防线。
李墨的眸光几不可见地沉了沉,看了她两秒,那目光似乎能穿透表象。最终,他只是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重新将注意力投回冰冷的屏幕。
这个小插曲让空气似乎更凝滞了几分。
徐静婉索性从随身的手袋里拿出一本关于欧洲艺术史的书籍,安静地翻阅起来。既然是要扮演与他匹配的妻子,一些必要的知识储备和谈吐修养,她需要尽快提升。这不仅是为了应付可能出现的社交场合,也是为了她自己——她不想在任何时候,让自己显得过于狼狈和格格不入。
时间在书页的翻动和偶尔的颠簸中缓缓流逝。
飞机开始下降,遭遇气流产生了一阵持续的晃动。徐静婉下意识地握紧了座椅扶手,胃里有些翻涌,脸色微微发白。她有些轻微的飞行不适。
一杯温水和一片晕机药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推到她面前的小桌板上。
徐静婉抬头,对上李墨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
“吃了会好点。”他言简意赅,随即按铃叫来空乘,低声用法语吩咐了几句。
空乘很快送来了一杯温热的姜茶和一条更厚实的羊绒毯。
“谢谢。”徐静婉轻声道谢,接过姜茶。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确实驱散了些许不适。她拢了拢空乘贴心为她盖上的毛毯,心里掠过一丝极其微妙的复杂感。
他的照顾,精准、及时,完全符合他作为“丈夫”的身份和礼仪,却也像程序设定好的一样,不带任何私人情感。是责任,是维护“李太太”这个形象的必要步骤,而非出于对她的关心。
飞机平稳降落在巴黎戴高乐机场。
通过VIp通道,一切手续从简。走出舱门,湿润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巴黎特有的、混合着咖啡香与梧桐叶气息的味道。
加长的黑色劳斯莱斯幻影早已静候在侧,穿着笔挺制服的司机恭敬地拉开车门。
李墨站在车边,并未立刻上车,而是侧身,极其自然地朝她伸出了手。
徐静婉微愣,随即明白过来——表演开始了。
从踏上巴黎土地的那一刻起,无数潜在的镜头可能正对准他们。她深吸一口气,将手轻轻放入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依旧温暖干燥,这次却不再是之前那礼貌性的触碰,而是稍稍收紧,将她微凉的手指包裹其中,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牵着她,一同坐进宽敞的车内。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几乎是在同时,他松开了手,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亲密只是一个需要及时关闭的舞台动作。
车内空间极致奢华,两人各自坐在一端,中间隔着足以再容纳一人的距离,像一道无形的鸿沟。
窗外,巴黎的街景飞速掠过,古老的建筑与时尚的店铺交织,埃菲尔铁塔在远处若隐若现。
徐静婉看着窗外这座闻名遐迩的浪漫之都,心中却无比清醒。
身旁的男人是她的“丈夫”,也是她需要小心应对的“雇主”。这趟巴黎之行,注定是一场在聚光灯下,戴着精致镣铐的舞蹈。
而真正的考验,从今晚那场名为欢迎晚宴的社交首秀,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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