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火渐敛，火殿外的风静了许久。
赤璃最终退至殿门外，她的火纹因压抑而沉暗，像被夜色吞掉一半。
她不愿再看那一幕——岩姒抱着夭夭，那温柔本不属于任何外人。
回廊尽头，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传来。
赤璃抬头，竟在夜火摇曳中看见一道高大俊朗的身影走来。
火纹深红，步伐稳定，气息沉着如山。
——火神太子，岩煜。
他刚从外域战线赶回。
护卫们跟在身后，却远远地不敢靠近。
岩煜见她神色怪异，皱了皱眉：
“赤璃？殿下呢？”
赤璃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指向殿内：
“……刚回来。怀里抱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嗯……女孩。”
岩煜动作微顿，像被什么击中一般。
“女孩？”
“影息很重。”
空气一下子变得冷冽。
岩煜的眉锋瞬间压下：“她哪里来的影息？”
赤璃沉默一瞬：“……殿下带回来的。”
岩煜抬步走向殿门。
赤璃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有一丝奇异的慰藉——也许太子殿下能理解她的那种焦灼与不安。
毕竟，不论是光还是影……
都不应该如此轻易靠近岩姒。
**
火殿内，灯火柔得像暖风。
岩姒已经将烬夭放在她自己的床榻上。
烬夭睡得不安稳，眉尖偶尔轻皱，像一只敏感的小兽。
岩姒正将自己的披肩轻轻盖在她肩上。
门外声响极轻，但她听见了。
转头的瞬间，烛火映在她眼里，像是把整夜的火光都收进瞳中。
一道人影站在门口，衣袍深红，身躯挺直，火神气息稳如岩壁。
——是岩煜。
他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头沉下去的速度，比他想象中更快。
三年没见的妹妹已长开，眉目明丽，气势初成。
可她才回家……怀里就抱着一个来路不明的、影息缠身的孩子？
岩煜迈步而入。
岩姒惊喜道：“哥哥！”
声音那么亮，像少年时一样干净。
岩煜心口软了一瞬，却很快注意到床上的烬夭。
“她是谁？”
太子的声线很轻，却带着难以忽略的威压。
岩姒犹豫了一下，“这是……夭夭。”
岩煜眯了眯眼：“名字是你取的？”
岩姒点头。
——赤璃肩头一沉，她咬紧了牙。
岩煜看向床上的人形少女。
那身上看似平静，却隐隐有影息缠绕。
“你知道她是什么吧？”他低声问。
岩姒抬起眼，语气温稳：“我知道。”
“那你还带回来？”
“她会怕，我想保护她。”
岩煜一愣。
岩姒的声音不高，却像把火焰贴在心口处——暖得让人无法反驳。
他沉默良久，终于叹了一声。
“姒儿，你长大了。”
“但光太亮，也会让人看不清脚下。你记得这一点就好。”
**
那夜，火神殿在极低处流淌着某种暗涌。
殿外火灯彻夜未熄，族人窃窃私语。
——殿下抱着的那个影息少女是谁？
——火神族自古不能容影，她怎么敢？
——太子殿下一定会处理吧……
——可是……他今天看起来，好像也没说什么。
所有的不安，都压在空气里。
直到深夜，火神族最古老的石道音阵忽然亮起。
一道苍老、稳重、如岩石般厚重的声音缓缓回荡：
“请太子与光殿继承者前来火议堂。”
是火神族的长老会。
岩煜与岩姒都收到了召令。
**
火议堂火光深沉，像燃了千年的灯塔。
三位长老静坐其上。
当岩煜与岩姒走入时，长老们的目光纷纷落在岩姒身后——
小小的烬夭正抓着岩姒衣摆，像一只被惊吓的小兽。
影息……确实存在。
“殿下。”
首席长老炎宿（未来的军师）缓缓开口，稳重如山。
“你可知此女为何物？”
岩姒点头：“我知道她身上有影息。”
“既知，为何带回？”
岩姒抿唇：“她伤得很重。若不救，她会死。”
长老们沉默。
火神族不是残忍，但向来避影如避劫。
“此女若真是影生之体，将来必成大患。”
岩煜皱眉，正要说话，炎宿却轻轻抬手，示意他不必急。
“影未必是恶。”
炎宿看着烬夭，那目光沉静得不像是在看一个孩子。
“但影随光生。你们可还记得古卷预言？”
另一位长老缓缓念出一句极古老的火音：
“光若纯，必无影。光若过纯，影将反噬。”
议堂安静得落针可闻。
岩姒愣住了。
烬夭瑟缩了一下，悄悄躲在岩姒背后。
岩煜看着两人，心里第一次隐隐生出一种无法言说的预感。
他走上前，挡在岩姒与长老之间，声音沉稳：“她既是我妹妹带回来的，那便是我火神族的客。”
长老看了他一眼，意味难辨。
岩煜继续道：
“影息可以查，身份可以查，但人不能丢在外头任其受死。”
这句话稳稳落下，像钉子钉进了火议堂的地面。
**
议堂静默许久。
炎宿终于点头：“太子所言有理。”
他看向岩姒：
“殿下，此女与你气息相连甚深。你可愿承担她的一切因果？”
岩姒没有半秒犹豫：“愿意。”
烬夭猛地抬头，眼中第一次出现清楚的震动。
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回答，却像把她整个世界重新点亮。
**
当兄妹二人带着烬夭走出火议堂时，天色已近火夜最深的一刻。
岩姒牵着烬夭的手。
岩煜走在前方，火纹灯笼照亮他的背影——沉稳、宽厚，像一面护盾。
而就在他们走出火议堂那一瞬——
一阵古老的风突然从极远处吹来。
风中夹着极轻极轻的低语，几乎不可辨：
“影……不要离得太远……”
烬夭陡然一颤。
那声音无比熟悉，像来自混沌底部，像从她被丢弃的那一刻就一直在呼唤。
岩姒敏锐察觉她手心冰冷。
“夭夭？”
烬夭抬头，看着岩姒。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慢慢握紧了岩姒的手——仿佛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
夜风穿过火殿，摇动无数火灯。
火光起伏之间，一道极古老的、像来自裂缝深处的意识在悄然苏醒。
魇无，影的守墓者——
又一次抬起了眼。
裂痕，终于降临到光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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