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嵬军的选拔刚结束,连着忙了半个月的凌岳就被刘曦板着脸赶出了军营。
理由很简单:再不休息,这副刚捡回一条命的身体,就算有外骨骼撑着,人也得废了。
霍去病听了这话,二话不说,把身上那套显眼的明光铠扒了,换了身旧麻衣,硬是拖着凌岳溜出了未央宫。
初冬的长安东市,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凌岳没坐那辆太扎眼的机关轮椅,而是拄着一根黑铁拐杖。宽大的袖子垂下来,正好遮住手臂上精密的机关连杆,脸上还是戴着那半张银面具,只露出一只右眼和半边没什么血色的下巴。
霍去病更夸张,不知从哪弄来两撇假胡子粘上,手里还拿把破折扇,装得像个游手好闲的富家少爷。只是他走路带风,步子迈得又稳又大,怎么看都觉得别扭,好像随时会从袖子里掏出刀来砍人。
“慢点。”凌岳每走一步,腿上的外骨骼都会发出很轻的咔哒声。机械虽然省力,但金属扣磨着新肉,每一步都疼。
“老凌,你就是太闷了,得多沾沾这人气儿,病才好得快。”霍去病放慢脚步,指着前面一个冒白烟的摊子,眼睛发亮,“那家老孙头羊肉泡馍味道不错,以前我……咳,以前我想吃都没空来,只能在行军路上啃干粮。”
两人找了个避风的角落坐下。
霍去病熟练的掰着饼,手指一掐,就把饼子掰成黄豆大小,动作很利索。凌岳动作慢,指尖发白,一点点把馍掰碎,神情专注,像在摆弄什么精巧的零件。
周围全是说话吵闹的声音。
隔壁桌的汉子正踩着凳子划拳,唾沫乱飞;不远处的胡人女子在店里卖酒,笑声很爽朗;几个西域商人牵着骆驼,说着不熟练的汉话,为了一点钱跟小贩吵得脸都红了。
热乎的羊肉汤端上来,上面飘着一层红油和绿色的香菜,香味一个劲往鼻子里钻。
霍去病呼噜呼噜的往嘴里扒拉,吃得满头大汗,一点冠军侯的样子都没有。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霍去病放下比脸还大的碗,随便抹了一把嘴上的油,“在漠北啃了半年沙子拌干肉,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老凌,咱们拼死拼活,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不就是为了让这些人能安稳吃顿热乎饭吗?”
凌岳喝了一口汤,一股暖流顺着喉咙下去,稍微压住了胸口那股一直没散的隐痛。
“还没完。”凌岳放下勺子,目光穿过热气,看着街上的人群,“苏拉不死,罗马不灭,这饭就吃不安稳。现在的安稳只是暂时的。”
正说着,街角突然传来一阵小孩的吵闹声。
七八个半大的孩子,手里拿着木棍当刀枪,分成了两拨,气势汹汹的对峙着。
“我是霍去病!谁敢挡我!”领头的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大概七八岁,穿着件带补丁的短袄,把一根树枝舞得很有气势。那是汉军的劈砍动作,虽然不标准,却有股狠劲。
“呸!我是伊稚斜!我要抢你的马,还要抢你的女人!”另一个孩子扮着鬼脸,头上顶着个破草帽当王冠。
“杀啊!为了大汉!”
两拨孩子怪叫着撞在一起,尘土飞扬,虽然是玩闹,却也打得有模有样。
霍去病看得直乐,把折扇往腰里一插,忍不住凑了过去。
“哎哎,那个虎头小子,你那刀法不对。”霍去病实在手痒,伸手去教那个扮他的孩子,“手腕得压低,砍的时候要用腰上的劲,光靠胳膊抡不行的。你这样砍,两下胳膊就酸了,还怎么为了大汉?”
那孩子停下来,吸了吸鼻子,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个贴着假胡子的怪大叔,一脸嫌弃。
“大叔,你懂个屁。”孩子把树枝一横,鼻孔朝天,“我爹是羽林卫退下来的,断了一条腿!他说霍侯爷杀人的时候,那是天神下凡,眼皮都不眨,哪像你这么啰嗦。去去去,别耽误小爷杀敌!”
霍去病被噎得直翻白眼,想发火又不能暴露身份,憋得脸通红,最后只能从怀里摸出一块麦芽糖塞给那小子:“行行行,你厉害。拿着,吃了糖才有力气杀匈奴。”
孩子眼睛一亮,把糖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喊了声:“谢了大叔!等我当了大将军,罩着你!”
说完,又举着树枝冲进了战团。
凌岳坐在板凳上,看着这一幕,笑出了声。笑声牵动了肺,让他忍不住低低的咳了起来。
霍去病走回来,不太高兴的坐下,倒了杯凉茶灌下去,嘴里嘟囔着:“现在的娃娃,真是一个比一个狂。”
他看着凌岳那头在阳光下有些发白的头发,又看了看那张遮住半张脸的面具,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眼神有些复杂。
“老凌。”
“嗯?”
“你的头发……”霍去病声音低了下来,手指摩挲着粗糙的茶杯边,“是为了这大汉白的。要是哪天我不小心死在外面了,你替我多看看这长安,多吃几碗泡馍。”
桌子底下,凌岳抬腿给了他一脚。外骨骼硬邦邦的,踢得霍去病小腿生疼。
“呸!”凌岳没看他,只盯着碗里剩下的羊肉,“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那一屋子家产全捐了,连你的马都卖给磨坊拉磨,让你在地下都不得安生。”
霍去病咧嘴笑了,刚要说话,眼角余光瞥见一个卖糖葫芦的老人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
那草把子上插满了红色的糖葫芦,裹着亮晶晶的糖衣,在阳光下看着很诱人。
“来两串。”霍去病伸手就要掏钱,“给刚才那几个小兔崽子分分,省得他们说我不懂刀法。”
老人弯着腰,脸上堆着笑,把草把子递过来,另一只干瘦的手伸进腰间的布袋里找零钱。
凌岳本来没在意,目光随便扫过那老人的手。
就在那一瞬间,凌岳的动作停住了。
那是怎样一双手?虎口处有很厚的老茧,那是常年握兵器才有的,绝不是拿竹签的手。
而就在老人打开钱袋的一瞬间,一抹金光刺了凌岳的右眼一下。
那不是大汉铜钱的颜色,也不是皇室金饼的颜色,而是一种很纯的金色,看着就晃眼——那是罗马铸币厂特有的奥雷金币,上面甚至能隐约看到苏拉那张冷冰冰的侧脸。
一个长安街头卖糖葫芦的老头,兜里怎么会有罗马军团的军费?
一种在生死之间磨练出的直觉,让凌岳心里咯噔一下。
“别动!”
凌岳大喝一声,来不及解释,右手猛的探出,外骨骼的机关瞬间爆发出一股大力,一把抓住霍去病的后领,将他整个人往后狠狠一扯。
霍去病反应很快,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身体本能的顺着这股力道向后翻滚,顺手掀翻了那张厚重的木桌挡在身前。
“崩——!”
就在桌子翻起的刹那,那个“老人”手中的糖葫芦草把子炸了。
没有火药味,只有机括弹开的脆响。
无数淬毒的细针射出,笃笃笃的钉满了桌面,入木三分,针尾还在嗡嗡的颤抖。
霍去病要是没躲开,这会儿人就没了。
“找死!”
霍去病人在半空,脚尖勾起一张板凳,就朝着那个刺客狠狠的砸了过去。
那个刺客不再伪装,一把扯掉身上的破棉袄,露出一身紧窄的黑色皮甲。他身手矫健,侧身躲开板凳,手里多了一把泛着幽蓝光芒的蛇形刃。
但他没有冲向霍去病,也没有管没有行动能力的凌岳。
刺客一击不中,转身就跑。
他的目标是不远处那栋挂着“大汉债券交易所”牌子的小楼。
交易所门口正排着长队,全是等着买西域战争债券的百姓。
“拦住他!”凌岳撑着拐杖站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已经晚了。
刺客冲进人群,没有砍人,而是拉开了胸口皮甲的系带。
里面挂满了陶罐,随着奔跑哐当作响。
“为了伟大的罗马!”
刺客用生硬的汉话吼了一句,脸上带着一种古怪的笑容,猛的撞向交易所的大门,同时点燃了腰间的引信。
轰!
一个巨大的火球在街道上腾起,炸碎了东市的喧闹。
猛火油特有的黑烟吞没了交易所的门脸,爆炸的气浪带着铁片和碎石,横扫了整条街道。
这是针对平民的屠杀。
排队的百姓根本来不及反应,瞬间倒下了一大片。刚才还热闹的集市,一下变成了地狱。惨叫声、哭喊声混着焦臭味,冲天而起。
刚才那个扮霍去病、嘴里含着糖的男孩,倒在了血泊里。
他离爆炸点太近了。
男孩手里还抓着那根当兵器的树枝,半边身子都被炸黑了,虎头虎脑的脑袋无力的垂着,眼睛还睁着,好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霍去病从废墟里爬出来,耳朵里嗡嗡作响。他踉跄的冲过去,一把抱起那个孩子。
“喂!小子!起来!别装死!”
霍去病的手在抖,摸到一手黏腻的温热。
孩子嘴里的麦芽糖还没化完,混着血水流了出来。
“啊!”
霍去病吼了一声,眼睛瞬间通红。
“我操你祖宗!”
霍去病拔出腰间的短刀,就要冲进火海里去抓人。
“站住。”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霍去病回头。
凌岳站在漫天烟尘里。
他的面具被气浪掀飞,露出了那张一半完好一半毁容的脸。
左眼是灰白的,右眼却燃烧着骇人的火光。一头白发在热浪中乱舞,身上的黑袍被烧掉一半,露出了底下狰狞的金属外骨骼支架。
他看着霍去病怀里的孩子,看着满地的断肢残臂。
这些都是大汉的子民,本该平安长大,现在却死在了罗马人的阴谋和猛火油下。
这不是战争,是屠杀。
罗马人不想在战场上打,他们想让长安流血,让大汉百姓害怕,用这种方式告诉所有人:买债券支持大汉,就是这个下场。
“赵破奴!”凌岳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寒意,压过了周围所有的哭喊。
早就埋伏在附近的赵破奴带着一队便衣校刀手冲了出来,他们看着眼前的惨状,个个脸色铁青,手里的刀都在发抖。
“在!”
“封锁全城。”
凌岳往前走了一步,脚下的靴子踩碎了一块还在烧的木板,发出让人心悸的碎裂声。
“挨家挨户的搜,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西域富商。”
凌岳指着那个已经被炸成碎肉的刺客,手指没有一丝颤抖,稳的可怕。
“只要家里搜出一枚罗马金币,不用审,不用上报,直接杀。”
“就算是把这长安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把这帮老鼠给我挖出来。”
他转过头看着霍去病,那个眼神让杀人如麻的冠军侯都感到一阵发冷。
“去病,不用等开春了。”
凌岳慢慢弯下腰,捡起地上那根被烧焦的树枝,那是那个孩子留下的“兵器”。他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传令下去,天工院所有工坊,十二个时辰轮转,人歇机器不歇。我要在十天内,看到第一批重型火炮下线。”
凌岳抬起头,看向西方,那只灰白的左眼仿佛透过了万水千山,看到了那座辉煌的罗马城。
“他们喜欢玩火,我就把整个罗马,烧成灰。”
风卷着黑烟,遮蔽了太阳。
这一刻,长安再无和平。
属于两个帝国的全面战争,提前开始了。
喜欢我与霍去病,共享封狼居胥之名请大家收藏:(m.yishudushu.com)我与霍去病,共享封狼居胥之名亦舒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