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军指挥部被“端掉”，红军指挥官岳忠琪被“击毙”，演习在开始后不到四个小时就以一种所有人都未曾预料的方式戛然而止。整个演习区域先是陷入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喧哗。蓝军阵地上，参与突袭行动的队员们欣喜若狂，相互拥抱击掌，孙大勇更是把楚云飞抱起来转了一圈。而红军部队则是一片茫然和沮丧，许多士兵甚至还没和敌人照面，就被告知指挥官没了，仗打输了，这感觉憋屈至极。
岳忠琪脸色铁青，一把推开围上来的裁判，死死盯着被众人簇拥、神色依旧平静的楚云飞，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耻辱！奇耻大辱！他不仅输了，而且是以一种最难看、最不符合军人“荣誉”的方式输了！
“这不公平！”岳忠琪猛地冲向负责裁定演习结果的李教官，声音嘶哑地吼道，“教官！楚云飞他违规！这根本不是防御！这是偷袭！是投机取巧！演习想定是阵地防御战，他擅自离开既设阵地，深入我方纵深攻击指挥部，这完全违背了演习规则和战术操典！”
他的怒吼引起了众多红军学员，尤其是那些崇尚正面作战的学员的共鸣，纷纷围上来表示抗议。
“对！这算什么防御？”
“就是！躲起来偷偷摸摸，算什么本事！”
“有本事正面打一场！”
场面一度有些混乱。胜利的喜悦被质疑和愤怒冲淡，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裁判组身上。
李教官和几位裁判教官聚在一起，低声激烈地讨论着，脸色都十分凝重。楚云飞的战术行动，效果是显着的，直接导致了红军指挥体系崩溃，从结果上看，蓝军无疑取得了压倒性胜利。但是，这个过程……确实与传统的防御作战模式大相径庭，甚至可以说是离经叛道。演习想定中，确实隐含了“蓝军固守阵地”的预期。楚云飞的行动，超出了常规的战术想定范围。
争论的焦点在于：演习的胜负，是应该严格按照想定和操典来评判，还是应该以最终的战场效果为准？
支持岳忠琪的教官认为：无规矩不成方圆。演习是为了演练既定战术，培养学员按纲施训的习惯。楚云飞的行为，虽有效果，但属于“战场投机”，破坏了演习的严肃性和训练目的，若在真实战场，如此冒险，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此风不可长！
而另一些思想更开明的教官则认为：兵者，诡道也。楚云飞的战术大胆、新颖，极具想象力，体现了极高的战术素养和临机决断能力。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岂能墨守成规？取胜才是硬道理！应该鼓励这种创新思维。
双方争执不下。最终，裁决权交到了演习总导演、军校教务长手中。
教务长是一位资深的留日军官，作风严谨，偏向传统。他听取了双方陈述，又仔细询问了楚云飞采取行动的细节和考量。楚云飞从容不迫，阐述了“擒贼先擒王”、以攻代守、打破常规出奇制胜的道理，并指出红军指挥部位置前出、警戒松懈的漏洞。
教务长沉默良久，看着下面无数双紧张等待的眼睛，终于缓缓开口，声音通过铁皮喇叭传遍整个演习场：
“经裁判组合议，现对此次演习结果裁定如下：”
全场鸦雀无声。
“蓝军指挥官楚云飞，战术运用大胆，行动果决，其小分队迂回渗透、直捣指挥部之行动，成效显着，致使红军指挥系统陷于瘫痪，展现了出色的个人战术素养和冒险精神。”
听到这里，蓝军学员面露喜色，岳忠琪等人脸色更加难看。
“然而，”教务长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厉，“演习之本意，在于熟悉操典，演练既定战术想定。楚云飞所部，在未获明确指令及遭遇重大危机之情况下，擅自放弃主要防御阵地，主力脱离战场，进行极度冒险之深远纵深攻击，此行为严重偏离本次‘阵地防御’之演习主题，不符合我军现行作战条令与训练规范，且带有极大之侥幸成分！”
“因此，裁判组最终裁定：”教务长提高了音量，“此次演习，红军虽指挥中断，但蓝军战术运用‘不合常规’，偏离想定主旨，故——演习结果无效！双方战平！”
“战平？”
这个结果一出，全场哗然！
赢了过程，输了规则？这算什么？
岳忠琪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种扭曲的、近乎胜利的笑容。虽然没赢，但楚云飞也没赢！他的“歪门邪道”终究不被认可！他挽回了一丝颜面。
而蓝军这边，则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孙大勇气得直跺脚，方梦雄也紧紧皱起了眉头。队员们刚刚的兴奋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委屈和不平。
唯有楚云飞，在听到这个裁决时，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甚至嘴角还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弧度。这个结果，似乎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教务长最后总结道：“望全体学员引以为戒！战术可创新，但须立足于扎实之基础与严明之纪律！切不可好高骛远，舍本逐末！解散！”
裁决已下，无可更改。
学员们怀着复杂的心情开始收队。红军学员悻悻而去，岳忠琪走过楚云飞身边时，冷哼一声，丢下一句：“楚云飞，算你走运！下次，没这种便宜事了！”
楚云飞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
“楚兄，这……太不公平了！”方梦雄愤愤道。
“就是！明明是我们赢了！”孙大勇瓮声瓮气地附和。
楚云飞看着为自己抱不平的战友，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力量：“兄弟们，不必在意一城一池之得失，更不必在意一时之毁誉。今日我们虽‘败’，但你我心中，以及在场的每一位同学、教官心中，都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证明了，仗还可以这么打！这就够了。”
他环视着周围那些投来复杂目光的学员——有同情，有敬佩，有不解，有深思——提高声音，既是对自己人说，也是对所有人说：“规则可以裁定胜负，但裁定不了对错，更裁定不了未来战场的真相！今日之‘违规’，或许便是明日之经典！我等军人，当以战胜为最终目的，而非拘泥于陈规旧法！”
他的话，如同重锤，敲在许多人的心上。尤其是那些原本对楚云飞的“花招”不屑一顾的学员，此刻也不禁陷入沉思。是啊，如果刚才不是演习，而是真实的战场，指挥部被端，大军溃败，谁还会去争论过程是否“合规”？
楚云飞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开始整理装备。他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挺拔而坚定。
这场“违规”的胜利，虽然未被官方认可，但其造成的影响，却远比一场简单的胜利更加深远。它像一颗投入深水的炸弹，在保定军校内部引发了关于战术思想、军事改革、乃至军人本质的大讨论。楚云飞的名字，连同他那套“离经叛道”的战术，真正深刻地烙印在了每一个学员和教官的心中。
虽败犹荣。他失去了一场演习的胜绩，却赢得了无数人心中的认同，以及推动变革的、无声却强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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