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兰时装周的后台像座流动的花园,香水味混着发胶的气息,在暖黄的灯光里漫开。
模特们穿着缀满羽毛的礼服穿梭,裙摆扫过地面的声音像风吹树叶,化妆师的刷子在灯光下划出虹彩,把颧骨上的高光扫得像落了星子。
悦昕正给最后一件“江河志”系列的苗绣披肩系流苏,银线在指尖绕出小小的漩涡,一圈圈转着,像澜沧江的九曲回肠,藏着说不完的弯。
“这纹样里藏着水的骨头。”身后传来个熟悉的声音,不高,却让悦昕的指尖顿了顿。钟伟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袖口露出点银表链,手里捏着杯香槟,却没喝,酒液在杯里晃着,像他此刻的眼神,复杂得很。
他的目光落在披肩上的折线纹上,像在辨认位老朋友,“上次见这纹路,还是在庆丰博物馆的展柜里,当时只当是块普通的绣片。”
他身后跟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约莫五六岁,穿着粉色的公主裙,脖子上却围着条靛蓝色围巾,针脚细密,银线闪闪——正是沈亦臻工作室的“折线纹”经典款,去年冬天卖断货的那款。
“朵朵,叫悦昕阿姨。”钟伟把女儿往前推了推,小姑娘怯生生地抬起头,羊角辫上的蝴蝶结晃了晃,围巾的银线在灯光下晃出细碎的光:“阿姨,爸爸说这围巾会讲故事,说上面的线是山和水变的,还会算数学题。”
悦昕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围巾的折线,银线带着小姑娘的体温,暖暖的,“是啊,这道53度的折角,是西藏门巴族爷爷算青稞收成的法子,苗家阿婆说这角度能让银线更结实,也是你悦昕阿姨的哥哥建桥时用的角度,能让桥更稳。”
她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个小布偶,是阿珠用“折线纹”围巾的边角料绣的银线凤凰,翅膀上的折线和围巾如出一辙,连歪歪扭扭的针脚都像一个模子刻的,“这个送你,让凤凰陪着故事飞,它还会唱侗族大歌呢。”
朵朵接过布偶,立刻举给钟伟看,小脸蛋涨得通红:“爸爸你看,凤凰的翅膀会算数!跟我的围巾是好朋友!”
钟伟的喉结动了动,目光从布偶移到悦昕身上,语气里带着点涩,像没泡开的茶,“环球经纬的新品发布会就在隔壁厅,你……要不要去看看?”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他们抄了你们的‘江河纹’,却把漩涡绣成了死结,银线硬邦邦的,像冻住的冰,一点活气都没有。”
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份设计稿,纸边都被攥皱了,“这是他们的南美市场拓展计划,想把苗绣改成印加图腾,说是‘本土化改造’,其实就是把纹样剪碎了再粘起来,连银线都换成了镀金的,看着亮,一摸就掉。”
设计稿上的苗绣蝴蝶被改成了生硬的几何图形,翅膀上的旋涡变成了直愣愣的折线,银线换成了廉价的金线,像只被捆住翅膀的虫,看着就让人心里发闷。
悦昕的指尖划过那些扭曲的纹路,忽然想起苏州绣房里,李阿婆总说“绣活儿不能急,线得顺着布的性子走,人得顺着纹样的脾气来,强拧的线会断,强改的纹会僵”。
“他们不懂,”悦昕把设计稿推回去,指尖还留着纸页的粗糙感,“江河改了道就会泛滥,纹样失了魂就成了死物。苗绣的蝴蝶得有湘西的雾,藏毯的旋涡得有高原的风,没了这些根,再好看也是假的。”
她转身从展架上取下条苗绣披肩,墨色的缎面上,用五彩丝线绣着长江与亚马逊河交汇的图案,交汇处是朵绽放的木棉花,红得像团火,“这是我妈让带来的,她说做生意像行船,遇着礁石别硬撞,绕过去,两岸的风景照样看,说不定还能发现新的河道。”
钟伟接过披肩,指尖抚过木棉花的花瓣,丝线里还带着苏州绣房的暖意,像刚从绣绷上取下来似的。
“张总……她还好吗?”他忽然问,声音低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上次在庆丰博物馆,看到她和柳叔的知青日记,泛黄的纸页上记着,当年我爸举报信里的‘投机倒把’,其实是你们用核桃换救济粮的法子,就为了让寨子里的孩子不挨饿。”
他的声音有点抖,“我找了很多老人打听,才知道……当年我爸是怕你们抢了环球经纬的生意,才故意……”
“我妈总说,恨是捆人的绳子,解了才能往前走。”悦昕往披肩的流苏里塞了张照片,是绣娘们在石榴树下干活的场景,李阿婆正手把手教王阿姐银线锁边,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她们手上,像撒了把金粉。
“这是沈亦臻工作室的绣娘们,她们说要是有机会,想教外国朋友绣真正的‘活纹’,不是照着画稿描,是带着自己的日子绣——比如绣旋涡时,想想家乡的河怎么转;绣折线时,记着爷爷说的山怎么长。”
钟伟把照片抽出来,对着灯光看了很久,忽然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释然,像结了冰的河开始融化,“我在南美有个合作多年的经销商,叫迭戈,他爷爷是印第安织毯艺人,总说‘好纹样得会呼吸,得带着人的体温,不然就是块布,不是艺术’。”
他从手机里调出段视频,是印第安老人用羽毛笔在羊皮上画的河流图,蜿蜒的线条里藏着和苗绣相似的旋涡,只是更粗犷些,像亚马逊河的急流,“迭戈跟我抱怨了好几次,说市场上的东方纹样都是假的,硬邦邦的,没有江河的软,没有山峦的韧。他们想找真正的东方纹样合作,不是那种被剪碎了的拼接品,是有根的。”
朵朵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小皮鞋在地板上踢着:“爸爸,你不是说要带朵朵看会飞的线吗?就是阿姨说的,会跟着江河走的线。让悦昕阿姨的绣娘教印第安爷爷好不好?这样线就能在南美飞了!”
钟伟蹲下来,摸了摸女儿的头,又看了看手里的苗绣披肩,像是做了个重要的决定,眉头都舒展开了。
“悦昕,”他站起身,语气格外郑重,像在立什么誓言,“我可以帮你们打通南美市场,让真正的苗绣、侗锦、藏毯走进当地的工坊,进他们的博物馆,甚至……进普通人家的客厅。但我有个条件——”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后台墙上的“江河志”系列海报,那些奔腾的纹样在灯光下仿佛真的在流淌,银线的光像浪花,“带10名手艺人去交流,不是去当老师,也不是去当学生,是去做朋友。让印第安的羽毛纹和苗绣的银线碰一碰,让亚马逊河的漩涡和澜沧江的弯儿聊一聊,看看能开出什么样的花。”
悦昕的眼睛亮了,像落进了星光,心里的欢喜像刚烧开的水,咕嘟咕嘟冒泡泡。她想起沈亦臻说的“折线是对话的角度,不是对抗的棱角”,原来最好的合作,不是一方吞并一方,是像江河交汇那样,长江带着三峡的险,亚马逊带着雨林的密,彼此带着各自的泥沙,却共同滋养出更肥沃的土地,长出更茂盛的庄稼。
“我马上去订机票!”悦昕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差点按错了键,“让李阿婆带着她的银线谱,那上面记着三十年的针法;阿珠带着苗族的蝴蝶纹,她绣的蝴蝶翅膀会动;王阿姐……她的‘蝶桥纹’正好能跟印第安的图腾对话,都是又有蝶又有河的!”
隔壁厅突然传来雷鸣般的掌声,环球经纬的新品发布会结束了。钟伟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忽然把手里的香槟放在了角落,酒液晃了晃,却没洒出来,“我已经向董事会递交了辞呈,打算在南美开家‘经纬工坊’,专门做民族纹样的交流,不搞抄袭,不做拼接,就做真东西。”
他指着披肩的木棉花,指尖轻轻点了点花瓣,“这朵花,就当是工坊的标志吧,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根连着根。”
朵朵突然拉着悦昕的手往发布会厅跑,小皮鞋在地板上敲出轻快的响,像在打鼓:“阿姨你看,他们的模特在学你的折线舞!就是上次在视频里看的那个!”
只见t台中央,几个模特正模仿着网上走红的“折线舞”动作,手臂划出的弧度却总差着点意思,要么太僵,要么太飘,像没根的草。悦昕忽然笑了,转头对钟伟说:“你看,没有根的模仿,就像没扎进土里的花,再好看也开不长久。真正的折线舞,得想着山怎么站,水怎么流,心里有了这些,胳膊才知道往哪弯。”
钟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正好看见朵朵站在台下,举着银线凤凰布偶,小小的身子跟着音乐扭动,翅膀划出的折线角度,竟比模特们标准得多,带着股自然的灵动,像真的有只凤凰在她臂弯里飞。阳光透过天窗照进来,给小姑娘的身影镀上了层金边,像个守护纹样的小使者,认真得可爱。
“走吧,”悦昕拉起钟伟的胳膊,披肩的流苏在两人之间轻轻扫过,像在丈量和解的距离,“去跟他们打个招呼,告诉他们,真正的东方纹样,不是抄来的死结,是能跟着江河走、带着人心跳的活线,能绣在披肩上,也能长在土地里,能飞到南美,也能守着家乡。”
两人并肩往外走,后台的灯光在他们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像两条慢慢靠近的河。钟伟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手册,泛黄的纸页上写着“生意的尽头是人心”,此刻握着披肩的手心传来的温度,让他终于明白,所谓的输赢,从来不是谁抢占了市场,谁卖出了更多货,是谁守住了初心,让那些带着体温的纹样,能跨越山海,在不同的土地上,开出同样温暖的花,结出同样饱满的果。
米兰的夕阳正把时装周的玻璃幕墙染成蜜糖色,像块巨大的融化的麦芽糖,甜得晃眼。悦昕掏出手机给张芳芳发了张照片:钟伟和朵朵站在“江河志”系列展架前,朵朵举着银线凤凰,围巾与展架上的披肩形成完美的呼应,像条跨越时空的银线,一头连着过去的误会,一头系着将来的约定。
她在照片下写:“妈,江河汇流处,长出了新的岸。”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远处传来阿珠的视频请求,屏幕里,苏州绣房的姐妹们正举着新绣的“经纬和鸣图”欢呼,图上,苗绣的蝴蝶停在印第安的羽毛纹上,澜沧江的漩涡缠着亚马逊河的浪,中间是朵大大的木棉花,红得像团火。
悦昕知道,这场跨越半球的纹样对话,才刚刚开始。而那些曾经的对抗与隔阂,终将像被江河冲刷的礁石,慢慢磨去棱角,露出底下共同的底色——对美好与传承的,永恒的向往,像太阳一样,照在任何一片土地上,都能长出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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