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响的时候,孙连城正盯着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
七点五十二分,三起突发事件的通报在八分钟内接连弹进政务系统。
他没有立刻接,而是等了两秒,让来电记录多跳了一条。
是区政府值班室。
“孙区长,城南街道办被十几个人围住了,说是拆迁补偿没到位。”
“大风厂那边也出事了,工人说工资拖欠三个月,王文革带头喊话要见您。”
“还有东湖社区,居民举报说半夜强拆违建,推土机把邻居家墙撞塌了。”
声音急促,但孙连城听出了不对劲。
三个地点,三条线报,全都通过非正式渠道上报,没有一份走应急备案流程。
更巧的是,每件事都卡在上午九点前后爆发,像掐着表来的。
他挂了电话,调出监控后台。
城南街道的画面里,一群人站在门口举着横幅,但没人推搡,也没人喧哗,像是等着谁来拍照片。
大风厂门口聚了二十多个工人,王文革站在台阶上挥手,脸涨得通红,可郑西坡还没到,现场就已经有人开始录像了。
至于东湖社区,所谓的“强拆”现场只有一台停着的机械,周围连个施工员都没有。
这不是偶然。
他拿起座机,拨通工会办公室。
接电话的是郑西坡的老伴,说老郑刚出门,骑车往大风厂去了。孙连城说了句“知道了”,便放下电话。
他知道郑西坡一到,场面就不会乱。
那人嘴笨,可说话有分量,工人们信他。
但他不能只靠一个老工人稳住阵脚。
他打开信访系统,检索近两周所有涉及这三地的投诉记录。
结果干净得反常,没有一次来访登记,没有一封电子信件,甚至连社区网格员的日常巡查报告里都没提过这些矛盾。
一群“突然觉醒”的群众,为“积压已久”的问题集体爆发?
哪有这么整齐的事。
笔尖在纸上划了三条线,对应三个事件。
他在每条线下写下一个词:
节奏、
模板、
时机。
然后他翻出昨天那份《行为锚点》笔记。
丁义珍的情绪波动节点还没动静,资源调动痕迹也没更新,
但对外姿态这一项,已经值得打勾了。
这就是他的动作。
不是逃,也不是反咬,而是先把水搅浑。
只要光明区乱起来,上级关注点就会从资金流向转移到维稳压力上。
到时候,他孙连城就成了“不作为导致民怨沸腾”的责任人,
而丁义珍可以躲在幕后,一边装作协调善后,一边悄悄转移资产。
算盘打得准,可惜忘了算一件事,
他孙连城现在不光在等证据,还在等对手出手。
他按下内线:
“小刘,准备一份请示文件,
标题是《关于加强重点企业监管工作的紧急建议》,十分钟后我签字。”
秘书问了一句内容要点,他只回了两个关键词:
“飞行审计,山水集团关联企业。”
电话挂断后,他没有动,也没有再看屏幕。
他知道这份文件会按流程送到丁义珍桌上。分管副市长签批前,总会先扫一眼具体内容。
而只要丁义珍看到“飞行审计”四个字,心一定会抖一下。
接下来就看他是压下文件,还是急于找人商量。
桌上的望远镜模型依旧对着窗外,金属底座映着顶灯,反光落在日程表那个提前两天的日期上。
他没去擦,也没移开视线,只是把笔搁在纸边,等着下一步消息。
八点四十七分,手机震动。
郑西坡来电。
“老孙,情况查清楚了。”声音低沉,但语气平稳,
“工资确实拖了一个月,但账目在财务科锁着,蔡成功说资金紧张,没敢发。
王文革是急了,可背后有人递话,说‘只要闹大,区里就得给钱’。”
“谁递的话?”
“不清楚,是个临时工,今天早上才出现在厂门口,发完传单就走了。”
“我们拦没拦住?”
“拦住了,人现在在门卫室。”
孙连城沉默两秒:
“别放,也别问。让他待着,等公安来带人。”
“你怀疑……”
“我不怀疑,我确定。”他打断,
“这事不是冲着工资来的,是冲着我来的。
你让工人们散了,就说区里三天内出方案。补发的钱,不会少一分。”
郑西坡顿了顿:“可他们要是不信呢?”
“你去说,他们就信。”孙连城声音不高,但很稳,
“你是老党员,他们是老工人。有些话,我说不如你说。”
电话挂了。
他转头看向办公桌左侧第二个抽屉,那里面还留着一份复印件,写着六名已故村民的名字。
他知道丁义珍的人迟早会来找它,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对方还在试探,所以他也不能收网太紧。
他重新打开电脑,进入内部邮件系统。财政局小张刚刚发来一条加密消息:
“数据核对完成,三笔异常转账路径确认,正在整理明细。”
纪委老周那边没动静,但这是好事。
沉默意味着没暴露。
季昌明也没回话,可就在十分钟前,检察院官网更新了一则通知:
即日起,受理涉及跨区域资金流转的职务犯罪线索。
这不是巧合。
他关掉页面,翻开笔记本,在“行为锚点”下方添了一行新记录:
“8:50,审计提议发出;
9:15,基层混乱达到峰值;
9:30,媒体账号开始转发大风厂视频,
反应速度过快,存在预设脚本可能。”
然后他写下一句话:
“混乱是假象,目的是拖延。而拖延本身,就是破绽。”
十点整,秘书送来丁义珍的签批意见。
文件原封不动退了回来,批注只有四个字:“暂缓议定”。
孙连城盯着那四个字看了五秒。
墨迹浓,落笔重,但“缓”字的一竖明显顿了一下,像是写到一半犹豫了。
他笑了。
这种犹豫不是出于谨慎,是心里发虚。
真要反对,会写一堆理由;
真要压事,会干脆不签。
可丁义珍选择了最模糊的方式,既不想背锅,又不敢放手。
这就说明,他怕。
怕审计,怕追查,怕那几笔钱还没转完,风声就炸了。
他把文件放进抽屉,顺手按了下桌角的按钮。
办公室角落的打印机启动,吐出一份新的材料清单,标题是《近期重点项目资金流向核查目录(第一批次)》。
这份文件不会马上送出去,但必须准备好。一旦财政局的数据到位,他就能立刻提交常委会讨论。
这才是真正的反击节奏。
十点二十三分,手机再次响起。
是门卫室。
“孙区长,刚才那个临时工,说自己叫李强,身份证是真的,但单位信息查不到。
我们问他谁雇的,他说是劳务公司派的,可电话打过去,号码是空号。”
“人还在吗?”
“在,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不说。”
“别让他走,也别让他碰手机。我马上下来。”
他起身,拿起外套。走到门口时又停下,回头看了眼日程表。
那个提前两天的日期旁,他已经用红笔画了个圈。
现在,他又添了三个小字:
风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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