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乌云密布。山林间的风,似乎夹杂着细微的低吟,仿佛是远古亡灵在呢喃。
沈砚踩着泥泞的小路,背后的古灯微微晃动。灯芯的火焰被风吹得一阵一阵,时明时暗,像是在警示着什么不祥的到来。
他已经走了整整两个时辰,从墓识会的外环穿过密林,如今正踏入那片被称作“无碑原”的禁区。
这里没有路,也没有碑。只有大片的石骨、断裂的碑基、被岁月吞噬的铭文。传说中,这片原野埋葬的,是最早一批“持印者”的尸骨,他们的印在死后化为虚无,但怨念却留在风中。
沈砚抬头望去,夜空被厚云压得低垂,一道青色闪电在天际划过,照亮了前方一座半塌的石台。
那是他此行的目的——
“印主试炼之地。”
他的手心仍在微微发烫,墓识印的符文不断蠕动,仿佛在回应着远方的召唤。那是一种近乎血脉的吸引,让他无法停下脚步。
“沈砚,你确定要进去?”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那是牧青,墓识会少有的同辈同行者。此人沉稳寡言,却一直暗中关注沈砚的变化。
沈砚转过身,神情平静,却眼神坚定:“如果连自己的印都不敢面对,我还谈什么考古?末法的真相,总得有人揭开。”
牧青盯了他片刻,叹息一声,取出一枚骨灯:“带着它。若是火灭,立刻退出来。”
沈砚接过骨灯,拇指摩挲过粗糙的灯壁,那是古墓祭祀者的遗骸制成的灯具,能感知阴气波动。
他点燃火芯,微光浮现,空气中弥漫出淡淡的青烟味。
“等我回来。”沈砚说完,转身跨上石台。
石台中央是一道竖立的裂痕,如同被巨力撕开的山口。裂缝中不断涌出浓雾,雾里仿佛有影子在游走。
沈砚深吸一口气,将骨灯举在胸前,一步步走入那片迷雾。
脚下的石板冰冷,似有血脉在其中跳动。
随着他的深入,空气变得越发沉重。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有千斤的压力在胸腔堆积。
忽然——
骨灯的火焰颤了颤,随即猛地拉长,一条细小的青焰线飞出,照亮了前方的一片古纹。
那是一堵覆满黑色藤蔓的石壁,石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古老铭文。文字扭曲成蛇形,像是在挣扎。
沈砚伸手拨开藤蔓,指尖触及石壁的瞬间,一股刺痛感直窜脑海——
“吾见印主,血为引,识为祭,魂渡九渊……”
声音低沉古老,像是从地底传来。
沈砚猛地收手,却发现掌心血液竟在自行流动,顺着裂缝渗入壁中。
石壁猛然震动。
一道青光从碑缝中冲出,直贯天穹,撕裂了夜色。
漫天的雾气被震散,露出一片诡异的空间——
那是一座倒悬的坟场。
无数石碑悬在空中,碑面上刻着的,正是历代“印主”的名字。
沈砚抬头望去,忽然看到一个名字微微闪光。
那名字的笔画,竟与他掌心墓识印的纹路一模一样。
“……沈砚。”
他怔在原地。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
这场试炼,也许早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石碑上的光芒愈发强烈,仿佛在呼吸。每一次闪烁,都令空气震荡,像是有一颗巨大的心脏在这片倒悬的坟场中跳动。
沈砚的血脉在共鸣。
他感到掌心的墓识印不受控制地发热,皮肤下的血流成线,汇聚成一道微光,直接牵引向那枚刻着自己名字的碑。
“这是……因果锁印。”
沈砚喃喃自语。
他在古籍中读到过这种现象——当一个考古者与被研究的遗印产生命缘共振,便意味着他已成为被考古的对象之一。
“难怪没人能活着走出无碑原……”
他苦笑,手中骨灯的火焰剧烈摇曳。
就在这时,四周的石碑开始颤动,一道又一道灰影从碑后缓缓走出。
他们形态模糊,却带着浓烈的“识魂气息”,显然不是活人。
每一个影子都低着头,像在守护什么。
忽然,其中一个影子抬起头。
那张脸模糊却极为熟悉——眉骨高挺,目光深沉,竟与沈砚自己有七分相似。
“你终于来了。”那影子开口,声音带着层层回响,仿佛跨越了无尽岁月。
沈砚紧握骨灯,心跳如鼓:“你是谁?”
“你心中的名字,早已刻在这里。”
影子伸出手,指向那块写着“沈砚”的石碑。
碑面忽然裂开,一团青色灵火从裂缝中升腾而起,化为一枚残破的印章。印章的中心,有半截断裂的铭文。
“墓识之初,印主自缚。”那影子缓缓开口,“你以为自己是在考古,其实是在‘复印’。”
“复印?”沈砚皱眉。
影子低笑,那笑声带着冷意与怜悯:“是啊。你手中的墓识印,不过是残印的延续。每一代印主,都以自身血识重启前一代印文。你在挖掘真相的同时,也在重启我们。”
沈砚后退一步,喉咙发紧:“那我岂不是……”
“——正被我们挖掘。”影子接过话,语气冷酷。
话音落下,整片碑阵开始翻转。
天地逆转,脚下的地面骤然塌陷,沈砚坠入无尽深渊。
四周的碑文扭曲成符,化作长蛇缠绕他的身体。
每一条蛇的鳞片上,都是古印的符号,灼烧着他的皮肤。
沈砚咬牙,手中骨灯骤亮。
青焰在风中化为无数细丝,穿梭于蛇影之间,将它们一点点烧碎。
他几乎被灵压压碎,却仍旧死死护着那盏灯。
“若我真是你们的延续……那我就该看清前路,不是被命运吞噬!”
伴随着他怒喝,墓识印的光芒暴涨。
那一刻,他的识海彻底打开,眼前的幻象瞬间崩塌。
倒悬的坟场化为碎片,天穹重新凝聚。
沈砚跌坐在地,气息紊乱,却感到掌心的印章已不再炽热,而是变得沉稳有力。
他低头看去——
墓识印的纹路中,多出了一笔淡金色的线。那不是原来的形态,而是一道新的符。
“印主铭线……?”他喃喃道。
那条线的尽头,缓缓浮现出一个新的铭文:
“见证者·沈砚。”
四周的风重新回到寂静,骨灯的火焰安稳燃烧着。
沈砚抬起头,望向远方那座还未彻底崩塌的石台,目光深邃如渊。
“原来这就是长夜的起点……前路无碑,却有印在心。”
他将骨灯重新举起,踏着碎石与阴风,继续向原野的更深处走去。
夜色吞没他的身影,只留下一缕青焰,在黑暗中摇曳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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