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滚带爬地不知道奔出多远,直到肺叶如同烧灼般疼痛,陈远才敢停下来,背靠着一面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回头望去,那片承载着怪物和绝望的黑暗走廊已被甩在身后,前方虽然依旧昏暗,但至少有了稳定的光源——几盏镶嵌在墙壁上的、发出惨白光芒的壁灯。
这里像是一个医院的候诊区。几排破旧的联排塑料椅胡乱摆放着,大部分都积满了灰尘,有些甚至已经断裂。墙壁上挂着一个巨大的、指针停滞不动的电子钟,下方贴着一张泛黄、卷边的楼层索引,字迹模糊难辨。空气里那股消毒水、铁锈和腐败甜腥的混合气味依旧浓烈,但似乎……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福尔马林的味道。
惊魂未定,刚才那荒诞离奇的经历还在脑海中反复播放。那怪物……它最后发出的咕噜声,以及让路的动作……是什么意思?感激?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不寒而栗。
还没等他想明白,一阵细微的、持续的摩擦声从候诊区另一端的阴影里传来。陈远瞬间绷紧了身体,警惕地望过去。
阴影蠕动,一个“东西”缓缓挪了出来。
那像是一个由无数苍白、浮肿的人体部件勉强拼接而成的“集合体”。它没有明确的四肢,依靠着底部几段像是手臂又像是腿脚的肢体交替蠕动前行,速度缓慢,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它的“躯干”部分,几张扭曲的人脸镶嵌在肿胀的皮肉里,眼睛紧闭,嘴巴无声地开合。在这团肉块的上方,一条格外粗壮、布满紫黑色瘀斑的手臂异常醒目地伸着,手掌部位却并非五指,而是一个不断开合、发出“咔哒”声的,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捕兽夹。
捕兽夹死死咬合在这团肉集合体的“肩部”位置,深陷入苍白的皮肉中,边缘不断渗出黑红色的浓稠液体。每一次捕兽夹无意识的开合,都会带来一阵剧烈的、整个肉集合体的颤抖,那些镶嵌的人脸会同时浮现出极度痛苦的表情。
它……或者它们,正朝着陈远的方向缓慢而坚定地挪动。那捕兽夹开合的“咔哒”声,在死寂的候诊区里如同催命的钟摆。
陈远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无路可退。他眼睁睁看着那噩梦般的造物靠近,浓烈的腐臭和血腥味几乎让他窒息。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被这团肉块吞噬,或者被那可怕的捕兽夹夹断肢体时,那东西却在距离他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所有镶嵌人脸上的眼睛依旧紧闭,但那不断开合的捕兽夹,却固执地、一次次地指向它自己被咬住的“肩部”伤口。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击中了陈远。
它……是来看病的?
它在向我……求助?
陈远的心脏疯狂跳动,血液冲上头顶。开什么玩笑!他只是个学生物的,不是医生!更不是给这种……这种东西看病的医生!
可拒绝的下场是什么?激怒它?被那捕兽夹撕碎?
他的目光扫过那不断渗出黑血的伤口,捕兽夹的锯齿深深嵌入,周围的皮肉已经出现了坏死的迹象。他猛地想起,在刚才那间处置室,他好像瞥见了一个工具架,上面似乎有……撬棍?
求生欲压倒了一切。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看向那团肉集合体,尽量让声音不那么颤抖:“你……需要帮忙?取下那个?”
肉集合体所有镶嵌人脸上的痛苦表情似乎缓和了一瞬,整个庞大的身躯微微向前倾,将那受创的部位更清晰地展示在他面前。
陈远不再犹豫,转身冲回刚才路过的一间开着门的治疗室。里面同样杂乱,但他一眼就看到了墙角立着的几根长度不一的金属撬棍。他抓起一根中等长度、看起来最结实的,又抓过一瓶酒精和一包棉纱。
回到候诊区,那东西还在原地,捕兽夹依旧咔哒作响。浓烈的恶臭几乎让他晕厥。他屏住呼吸,将撬棍尖端小心翼翼地卡进捕兽夹的咬合处。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用力下压撬棍。捕兽夹纹丝不动,反而因为受力,更深地切入了坏死的皮肉,黑血汩汩涌出。肉集合体发出一阵无声的剧烈痉挛,那些人脸同时扭曲,仿佛在发出尖啸。
不行!力量不够!角度也不对!
陈远额头青筋暴起,汗水混着不知名的污渍从脸颊滑落。他换了个角度,将撬棍的一端抵在地上,利用杠杆原理,将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
“嘎吱——嘣!”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响起!捕兽夹一侧的弹簧竟然被他硬生生撬断!咬合力瞬间大减!陈远抓住机会,用撬棍猛地一别,那折磨了这怪诞存在不知多久的锈蚀金属终于松脱,“哐当”一声掉落在水磨石地面上。
伤口处,黑血喷涌而出,隐约能看到下面蠕动的、非人的组织结构。
陈远顾不上许多,立刻用酒精棉纱粗暴地按压上去消毒,然后扯过大卷的绷带,手忙脚乱地将整个“肩部”区域紧紧缠绕起来,打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结。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拄着撬棍才没瘫倒在地。
那肉集合体静静地待在原地。黑血渐渐止住。过了一会儿,它开始缓缓蠕动,那条原本装着捕兽夹的、布满瘀斑的手臂,此刻无力地垂落下来。所有镶嵌人脸上的痛苦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安详的沉睡状态。它用底部那些肢体笨拙地调整方向,缓缓地、无声地,重新挪回了来的那片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候诊区再次恢复了死寂。
陈远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看着地上那摊黑血和断裂的捕兽夹,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已经碎得连渣都不剩。
然而,还没等他喘口气,新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不是摩擦声,也不是咔哒声。
是脚步声。
杂乱、拖沓,却带着某种明确指向性的脚步声,从走廊的各个方向传来。
陈远惊恐地抬起头。
视野中,影影绰绰。
一个脖子呈螺旋状扭转了三百六十度,双手捂着不断渗出黑色粘稠物耳朵的瘦高身影,从一条侧廊蹒跚走出。
一个腹部裂开巨大伤口,内脏模糊可见、拖曳在地,却用手勉强捧着的“人”,从楼梯口缓缓浮现。
一个皮肤表面不断鼓起又破灭、流出绿色脓液的气球状生物,从天花板的通风口蠕动着降下。
它们形态各异,恐怖诡谲,唯一的共同点是,它们都带着伤,带着病态。并且,它们那非人的、浑浊的、或扭曲或缺失的眼睛,此刻都齐刷刷地,聚焦在瘫坐在地的陈远身上。
没有攻击,没有嘶吼。
它们只是沉默地、有序地(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开始在他面前……排队。
一条由怪诞、痛苦与绝望组成的队伍,在惨白壁灯的照耀下,无声地延伸开来。
陈远看着这条越来越长的“候诊队伍”,又看了看自己沾满污血和脓液的双手,以及那根立在旁边的、刚刚撬开捕兽夹的撬棍。
一个冰冷而清晰的认知,如同手术刀般剖开了他的意识:
他,陈远,生物学研究生,在这个诡异至极的医院里,被当成了医生。
而且,看样子,还是专家门诊。
喜欢当祂们认为你是医生请大家收藏:(m.yishudushu.com)当祂们认为你是医生亦舒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