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坚硬。还有那无处不在、令人作呕的铁锈与硫磺混合的腥气。
黄天越的意识如同沉在墨黑的深潭底,每一次挣扎着想要上浮,都被无形的重压狠狠摁回。破碎的噩梦碎片纠缠着他:师父胸前插着刻有他名字的短剑,鲜血汩汩;青冥剑清脆的折断声在风雪中回荡;还有矿洞深处那幽深如墨、滴答作响的寒潭,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呃……”一声痛苦的低吟从他干裂的唇间挤出。他猛地睁开眼。
没有预想中的篝火微光,也没有嶙峋的洞壁。眼前是绝对的、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身体下方传来硬物的触感,似乎是被放置在一块巨大的、平坦的岩石上。四肢百骸像是被拆散后又草草拼凑起来,左腿伤处传来阵阵钝痛,胸口闷得发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内腑的隐痛。最要命的是那股强烈的眩晕感并未完全消退,眼前依旧有细碎的金星在黑暗中飞舞。
他下意识地伸手在身边摸索,指尖触到的只有冰冷粗糙的岩石表面。
断剑!青冥的残锋!
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那半截断剑,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象征着他过往与执念的实物!它不见了!
就在他心头剧震,挣扎着想撑起身体时——
“醒了?”一个清冷的声音,如同冰珠坠落在玉盘上,在离他不远的黑暗中响起。
是上官燕舞。
黄天越绷紧的神经骤然一松,随即又被更深的疑惑和不安取代。“这……这是哪里?我的剑……”他声音嘶哑得厉害,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
“还在洞里。更深。”上官燕舞的声音平稳依旧,听不出丝毫情绪,“你的剑,在石下。”
黄天越循着她声音的方向,忍着眩晕和剧痛,费力地侧过身,伸手在岩石边缘下方摸索。果然,指尖触到了那熟悉的、冰冷坚硬的金属棱角!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将那半截断剑紧紧攥在手里,粗糙的断口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定感。
“刚才……我好像听到……”黄天越努力回忆着昏迷前那模糊的幻觉,“……船?”
黑暗中沉默了一瞬。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极其微弱的水滴声,证明他们并未离开那个巨大的地下洞穴。
“幻听。毒气。”上官燕舞的声音依旧简洁,却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这废弃矿洞深处,空气污浊,混杂着各种矿物散发的有害气息,加上他重伤虚弱,产生幻觉并非不可能。
黄天越对这个解释将信将疑。那声“船”字虽模糊,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指向性,不像是单纯的噪音。但眼下不是深究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运转内息,丹田处却空空荡荡,只有一股丹药带来的微弱暖流在缓缓流淌,勉强护住心脉。他伤得太重了。
“我们……怎么到这里的?”他记得昏迷前是在水潭边的篝火旁。
“机关。”上官燕舞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你倒下时,触发了岩石下的机括。”
机关?黄天越心头一凛。这废弃的矿洞深处,竟还隐藏着如此精密的陷阱?是当年矿工所留,还是……别有用心之人后来布置?
“欧阳晓晓的人……没追来?”他更关心迫在眉睫的威胁。
“此地复杂,他们不敢深追。”上官燕舞的回答带着笃定,“但出口已被封死。我们下来的路,塌了。”
塌了?!黄天越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唯一的退路断绝?这岂不是意味着他们被困死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底迷宫?
“那……怎么办?”他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干涩。纵有断剑在手,面对这绝境,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再次将他淹没。
“找路。出去。”上官燕舞的回答依旧简短有力,仿佛在陈述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她的冷静,在此时此地,显得如此突兀,却又莫名地让人感到一丝依靠。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如同春蚕啃食桑叶般的“沙沙”声,毫无征兆地从他们侧前方的黑暗中传来!
声音很轻,但在绝对的寂静中,却异常清晰!
黄天越瞬间屏住呼吸,握紧了断剑!上官燕舞的身影在黑暗中似乎也微微凝滞了一下。两人都感受到了那声音中蕴含的诡异和……危险!
“沙沙……沙沙……”
声音越来越近,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粘稠感,仿佛有什么湿滑冰冷的东西,正贴着地面,向他们所在的岩石快速蠕动过来!
黄天越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努力睁大眼睛,试图在浓墨般的黑暗中捕捉到一丝轮廓,却什么也看不见。未知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
就在那“沙沙”声仿佛已经近在咫尺,黄天越甚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腥甜气息时——
“哼。”
一声极轻、极冷的哼声从上官燕舞鼻间发出。
紧接着,是极其细微的破空声!一道微弱的银芒在黑暗中一闪而逝!
噗嗤!
一声轻微的、如同戳破湿皮革的闷响!
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戛然而止!
死寂重新笼罩。
黄天越大气不敢出,心脏狂跳。他听到上官燕舞似乎向前走了几步,然后是金属刮擦岩石的声音,接着是某种重物被拖拽的摩擦声。
片刻后,一点微弱的火光亮起。是上官燕舞点燃了一个小巧的、似乎是特制的火折子。橘黄色的光芒只能照亮她身周不足三尺的范围,如同黑暗海洋中一叶随时会倾覆的孤舟。
借着这微弱的光线,黄天越看到了让他胃部一阵翻搅的景象。
在离岩石几步远的地面上,躺着一条通体漆黑、足有成人手臂粗细的怪蛇!蛇头呈诡异的三角形,被一枚细小的菱形钢针精准地钉穿了七寸,死死地钉在坚硬的岩石上!蛇身还在神经质地微微抽搐,鳞片在火光下闪烁着湿冷的油光。蛇口微张,露出两颗尖锐弯曲的毒牙,齿尖隐有幽蓝的色泽。
更令人心悸的是,这怪蛇的尾部,并非寻常蛇类的尖细,而是如同蝎尾般,长着一个弯曲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黑色钩状毒刺!
“钩尾铁线蝮。”上官燕舞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确认的意味,“剧毒,齿尾双绝。喜阴湿,惧光。”她手腕一翻,指间又多了一枚同样的菱形钢针,随手一甩。
嗤!
钢针精准地钉入蛇尾的毒钩根部,彻底断绝了这毒物最后的威胁。
火光下,她冰雪般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是随手处理掉了一只令人厌恶的虫子。她俯身,用一块布裹住手,小心地拔下蛇头上的钢针,收入腰间暗囊。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
黄天越看着地上那狰狞的蛇尸,又看看火光映照下上官燕舞那张沉静如水的侧脸,心底升起一股寒意。这个女人对危险的感知和处理方式,冷静、高效、冷酷到了一种非人的地步。
“此地不宜久留。血腥和火光会引来更多东西。”上官燕舞熄灭手中的火折子,黑暗再次吞噬一切,只有她清冷的声音在耳边,“跟着我。”
她伸出手,准确地抓住了黄天越没有受伤的右臂。她的手冰冷而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黄天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和身体的剧痛,用断剑撑着岩石,挣扎着站起。他将全部重量倚靠在上官燕舞身上,任由她牵引着,再次没入无边的黑暗。
这一次,行进的速度慢了许多。上官燕舞似乎变得更加谨慎,每一步都踏得极稳,带着黄天越在坑洼不平、时而狭窄时而开阔的隧道中穿行。她总能提前避开地上的障碍和突出的岩角,仿佛能在绝对的黑暗中视物。黄天越闭着眼,将感官完全交给对方,只凭触觉和听觉感知着方向的变化和脚下地形的起伏。黑暗中,唯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衣物摩擦声和断剑偶尔点地的轻响。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一丝微弱的气流变化,不再是那种凝滞的、带着浓重矿物气息的死寂,而是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极淡的……花香?
这诡异的感觉让黄天越心头一跳。在这阴森污浊的矿洞深处,怎么会有花香?
上官燕舞的脚步也似乎顿了一下,抓着他手臂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分,显示出她同样察觉到了这反常的气息。
两人更加小心地向前摸索。转过一个狭窄的弯道,前方豁然开朗!
又是一个巨大的洞窟,比之前的水潭洞穴稍小一些。洞窟的中央,竟然没有水潭,而是一片相对平坦的碎石地面。洞顶垂下的钟乳石千奇百怪,在一种奇特的、来自洞窟另一侧的光源映照下,投下张牙舞爪的阴影。
那光源并非自然天光,而是数十盏悬挂在洞壁凹处或钟乳石上的……琉璃宫灯!
宫灯造型精巧,薄如蝉翼的琉璃灯罩上,描绘着精美的仕女图或花鸟图案。灯内燃烧的似乎不是普通的灯油,光线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带着淡淡粉晕的暖黄色,将整个洞窟映照得朦胧而暧昧。更诡异的是,那若有若无的、沁人心脾的奇异花香,正是从这些宫灯中袅袅散发出来,弥漫在洞窟的空气里,冲淡了原本的土腥和铁锈味,却带来一种更加令人不安的甜腻。
洞窟中央,被宫灯柔和的光晕笼罩着,竟摆放着一张铺着厚厚锦缎的雕花贵妃榻!榻旁还有一张小巧的紫檀木茶几,上面摆放着一套精致的白瓷茶具。
这极致的奢华与舒适,与周围阴冷原始、粗粝嶙峋的矿洞环境,形成了触目惊心的、荒诞绝伦的对比!仿佛地狱深处,硬生生被人开辟出一方温柔乡!
黄天越被眼前这超乎想象的景象震得呆住了,几乎忘了呼吸。这绝不是废弃矿洞该有的样子!是谁?谁有如此大的手笔和诡异的癖好,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底深处,营造出这样一个地方?
上官燕舞抓着他手臂的手没有丝毫放松,她的身体在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在朦胧的光线下锐利如刀,迅速扫视着整个洞窟,最终定格在那张华丽的贵妃榻上。
就在这时,一个慵懒妩媚、带着几分睡意朦胧的娇软声音,如同掺了蜜糖的羽毛,轻轻搔刮着人的耳膜,从那张贵妃榻的方向传来:
“哎哟……扰人清梦的恶客,不请自来,还打杀了奴家辛苦豢养的小黑……真是好大的胆子呢……”
随着这勾魂摄魄的声音,贵妃榻上那堆叠的、绣着繁复牡丹的锦缎软枕动了动。
一个曼妙的身影,缓缓坐了起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头如瀑的、泛着健康光泽的乌黑秀发,松松地挽了个慵懒的堕马髻,仅用一根通体碧绿的翡翠簪子斜斜固定,几缕发丝垂落颊边。接着,是一张足以让星辰失色的绝美容颜。肌肤欺霜赛雪,细腻得看不见一丝毛孔。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横波,眼尾微微上挑,天然带着三分媚意。琼鼻小巧挺直,红唇饱满如熟透的樱桃,唇角天然微微上翘,似笑非笑。她身上只穿着一件质地极其轻薄柔软的桃红色丝绸睡袍,领口开得极低,露出一大片雪白细腻的肌肤和精致的锁骨,睡袍下摆下,一双未着鞋袜、白嫩如脂玉的纤足若隐若现。
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丝绸睡袍勾勒出惊心动魄的起伏曲线。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带着初醒的迷蒙水汽,盈盈地望了过来,目光先是落在黄天越那张苍白失血、沾满污迹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探究。随即,视线便牢牢锁定了黄天越身边、一身素白、气息冰冷的上官燕舞。
她的红唇微微勾起,绽开一个颠倒众生的妩媚笑容,声音又软又糯,带着一丝撒娇般的嗔怪:
“姐姐好狠的心呐……奴家那小黑,可是养了好些年,才得了那么一条呢……”她一边说着,一边姿态优雅地赤足踏下贵妃榻,踩在冰冷的碎石地面上,竟似毫无所觉。纤细的脚踝上,系着一根细细的红绳,坠着一枚小巧精致的金铃,随着她的步伐,发出极其轻微、却异常撩人心弦的“叮铃”脆响。
她款款向前走了几步,在距离上官燕舞和黄天越约莫三丈远的地方停下。那股奇异的、带着粉晕的暖黄灯光映照在她身上,更添几分如梦似幻的魅惑。浓郁的甜香随着她的靠近而变得更加清晰,丝丝缕缕钻入鼻端。
“奴家杜莺歌,”她微微歪着头,眼波流转,视线在上官燕舞和黄天越之间打了个转,最后又落回上官燕舞那张冰雪般毫无表情的脸上,笑容愈发灿烂妩媚,“不知这位冷冰冰的姐姐,还有这位……看起来好生狼狈的小哥哥,如何称呼呀?又是怎么找到奴家这方小小‘温柔窟’的呢?”
她的声音娇嗲入骨,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钩子。但黄天越却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升起。这个女人,美则美矣,却如同包裹着蜜糖的穿肠毒药!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与这诡异的地底洞窟、那剧毒的钩尾铁线蝮,都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透着一种致命的危险!
尤其是她看向上官燕舞的眼神,看似笑意盈盈,深处却隐藏着冰冷刺骨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杀意!
上官燕舞静静地站在那里,素白的劲装在暧昧的灯光下纤尘不染,与杜莺歌的妖娆妩媚形成了冰与火的极致反差。她抓着黄天越手臂的手指依旧稳定,没有丝毫颤抖。面对杜莺歌那足以融化钢铁的媚态和甜腻的香气,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寒。
“让路。”上官燕舞开口,声音清冷如故,如同冰锥刺破了洞窟中粘稠暧昧的空气,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命令口吻。
杜莺歌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绽放得更加妖艳。她掩口轻笑,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红唇在灯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姐姐好生心急呀……这地底深处,长夜漫漫,何不与妹妹叙叙旧?聊聊你们是怎么从‘九尾姐姐’的狐窟里溜出来,又怎么一头撞进妹妹这‘温柔窟’的?”她的话语看似随意,却精准地点破了黄天越和上官燕舞的来历!
她果然和欧阳晓晓是一伙的!黄天越的心沉了下去。
上官燕舞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她不再废话,抓着黄天越的手臂猛地将他向后一带!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将他推到了身后一块凸起的岩石旁。
与此同时,杜莺歌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残忍兴味的杀机!
“既然姐姐这么不识趣……”她红唇轻启,声音陡然变得如同毒蛇吐信般阴冷,“那就……留下吧!”
话音未落,她那双一直拢在宽大睡袍袖中的玉手闪电般探出!指间赫然夹着数枚细小的、如同女子妆点用的胭脂花钿般的暗器!只是那“花钿”边缘闪烁着淬毒后的幽蓝寒芒!
嗤嗤嗤嗤——!
数道细微的破空声如同疾风骤雨,撕裂了洞窟的寂静!那些淬毒的胭脂花钿,并非直射上官燕舞,而是如同天女散花般,以极其刁钻诡异的角度,笼罩了上官燕舞周身数尺的空间!更可怕的是,花钿在飞射过程中,竟自行爆开,化作一片片细小的、带着甜腻异香的粉红色烟雾,瞬间弥漫开来,将上官燕舞的身影笼罩其中!
“小心毒雾!”黄天越惊骇出声!这烟雾带着那奇异的甜香,显然剧毒无比!
然而,被粉红色毒雾笼罩的上官燕舞,却如同磐石般纹丝不动!
就在毒雾及体的刹那,她周身三尺之内,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冻结!一层肉眼可见的、薄如蝉翼的淡白色寒霜,如同一个瞬间张开的透明护罩,将她牢牢护在其中!那些粉红色的毒雾微粒撞上这层冰霜气罩,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如同被冻结的飞蛾,瞬间凝结成微小的冰晶,簌簌掉落在地!
杜莺歌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色!
就在她这惊愕的瞬间,上官燕舞动了!
她的身影快得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白色残影!没有拔剑,只是并指如刀,指尖凝聚着极致的冰寒之气,带着刺骨的破空声,直刺杜莺歌那雪白细腻的咽喉!
这一指,没有任何花哨,只有纯粹的、洞穿一切的杀意和速度!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杜莺歌脸色剧变!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赖以成名的“胭脂扣”剧毒迷雾,竟被对方如此轻易地化解!那刺骨冰寒的指风已近在咫尺,她甚至能感觉到咽喉皮肤传来的刺痛感!
生死关头,她展现出了与她妩媚外表截然不符的狠辣与应变!她猛地一咬舌尖,强行压下心头惊骇,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柔韧向后仰倒,如同折断的柳枝!同时,赤足在碎石地面上一蹬,整个人如同没有骨头的蛇,贴着地面向后滑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的一指!
嗤!
上官燕舞的指尖擦着杜莺歌扬起的发丝掠过,一缕乌黑的发丝被凌厉的指风切断,缓缓飘落。
杜莺歌滑出丈许,才惊魂未定地稳住身形,胸脯剧烈起伏,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上第一次失去了血色,妩媚尽褪,只剩下惊悸和后怕。她看向上官燕舞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忌惮和深深的怨毒。
“你……”她刚吐出一个字。
上官燕舞的身影却如同附骨之疽,再次如影随形般逼近!她的动作没有任何停顿,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指只是信手拈来。这一次,她终于拔出了腰间的剑!
呛啷——!
一声清越悠长、如同龙吟般的剑鸣,瞬间压过了洞窟内所有的杂音!比之前在山神庙中更加清亮,更加纯粹!
一道清冷的、如同月华凝练而成的剑光骤然亮起!剑身比寻常长剑更窄一分,通体流转着一种非金非玉的奇异光泽,森寒刺骨,仿佛能冻结人的灵魂!剑光所指,洞窟内弥漫的甜腻花香和粉红雾气仿佛都被这极致的寒意驱散、冻结!
剑尖直指杜莺歌心口!剑势决绝,快如奔雷!
杜莺歌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这一剑的锋芒,让她感受到了比刚才那一指更加浓烈的死亡气息!她根本来不及思考,完全是凭借多年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本能,双手在宽大的睡袍袖中猛地一抖!
唰!唰!
两条丈许长的、薄如蝉翼的桃红色绸带,如同毒蛇出洞,从她袖中激射而出!绸带边缘闪烁着细密的金属寒光,显然是嵌入了锋利的刀刃!两条绸带一上一下,如同两条交错的毒蟒,带着凌厉的破空声,一条卷向上官燕舞持剑的手腕,一条则如同钢鞭般扫向她的双腿!攻其必救,试图围魏救赵!
上官燕舞眼神冰冷,没有丝毫变招的打算。面对卷向手腕的绸带刀刃,她持剑的手腕只是极其细微地一抖!
嗡!
手中那柄奇异的窄剑发出一声低沉的颤鸣!剑身瞬间高速震动起来!一股无形的、螺旋般的冰寒劲气透剑而出!
嗤啦!
那卷向她手腕、嵌满刀刃的桃红绸带,在接触到剑身周围那股震荡冰寒气劲的瞬间,如同脆弱的薄纸,被寸寸撕裂、绞碎!化作了漫天飞舞的桃红色碎片!
而扫向她下盘的那条绸带,则被她左足看似随意地、如同踏雪无痕般轻轻一点!
咔嚓!
一股阴寒刺骨的劲力透足而出!脚下坚硬的碎石地面瞬间凝结出一层厚厚的白霜!那条扫来的绸带刚触及这层霜气,便被一股强大的反震之力弹开,上面附着的刀刃甚至崩飞了几片!
杜莺歌的围魏救赵,在绝对的力量和诡异的冰寒劲气面前,如同儿戏般被瞬间瓦解!
上官燕舞的剑,没有丝毫停滞,带着冻结一切的杀意,距离杜莺歌的心口,已不足三尺!
死亡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杜莺歌!她那张绝美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绝望的神色!所有的妩媚、算计、狠辣,在这绝对的实力碾压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呵呵呵……莺歌妹妹,看来你这‘温柔窟’,也留不住贵客呀……”
一个娇媚慵懒、带着几分戏谑笑意的熟悉声音,如同鬼魅般,从洞窟另一端、被巨大钟乳石遮挡的黑暗通道口传来!
随着声音,一道火红色的窈窕身影,如同燃烧的火焰,摇曳着从那黑暗通道中款款走出。她手里依旧托着那支黄铜包边的琉璃烟枪,袅袅青烟在她艳丽无双的脸庞周围缭绕。
正是“九尾狐”欧阳晓晓!
她笑吟吟地看着剑拔弩张的场面,目光在上官燕舞那柄寒气四溢的窄剑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凝重,随即又化为更加浓郁的玩味和兴奋。她的视线扫过脸色惨白、狼狈不堪的杜莺歌,最后落在被上官燕舞护在身后、靠在岩石上脸色苍白的黄天越身上,红唇勾起一个颠倒众生的弧度:
“上官姑娘好俊的身手,真是让姐姐大开眼界呢。不过……”她话锋一转,声音依旧娇媚,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掌控力,“这地底下打打杀杀,多煞风景呀?不如……我们上去聊聊?”
她轻轻拍了拍手。
随着她的动作,她身后的黑暗通道中,瞬间涌出十几名手持强弓劲弩、眼神凶悍的黑衣汉子!冰冷的弩箭闪烁着寒光,如同毒蛇的獠牙,齐刷刷地对准了洞窟中央的上官燕舞和黄天越!狭窄的洞窟出口,已被彻底封死!
前有欧阳晓晓和惊魂未定的杜莺歌,后有十几把蓄势待发的强弩。冰冷的杀机如同实质的绳索,瞬间勒紧了黄天越的咽喉!他握紧了手中冰冷的断剑,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心头。
上官燕舞持剑的手依旧稳定,剑尖遥指前方,周身三尺寒意凛冽。她缓缓转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冰眸,越过强弓劲弩的威胁,落在了巧笑嫣然的欧阳晓晓脸上。洞窟内,奇异的甜香、未散的毒雾寒气、浓烈的杀机混杂在一起,气氛紧绷欲裂。
欧阳晓晓对上上官燕舞冰封的目光,脸上笑容不变,甚至更加妩媚。她轻轻吸了一口烟枪,吐出一个圆润的烟圈,姿态慵懒,仿佛只是在邀请好友品茗:“上官姑娘,剑是好剑,杀气也够足。不过嘛……”她眼波流转,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黄天越,“带着这么个累赘,你真以为自己能杀出这地底?就算你能侥幸脱身,他呢?”她红唇微启,吐出的话语如同毒蛇的信子,“留下他,姐姐保证,让他活得好好的。如何?”
黄天越的心猛地一沉!欧阳晓晓的话,精准地戳中了要害。他自己此刻就是个拖累,毫无反抗之力。上官燕舞武功再高,带着他,在这绝地之中面对重重包围,几乎是必死之局。
他下意识地看向上官燕舞。火光与琉璃灯暧昧的光线交织在她冰雪般的侧脸上,映不出丝毫表情的变化。她的目光依旧冰冷地锁着欧阳晓晓,仿佛没有听到对方的威胁,又或者,根本不屑于回应。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杜莺歌缓过了一口气,她怨毒地盯着上官燕舞,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尖利:“九尾姐姐,跟她废什么话!这贱人杀了我的小黑,今日不把她挫骨扬灰,难消我心头之恨!”她虽心有余悸,但此刻有欧阳晓晓和强弩压阵,胆气又壮了几分。
欧阳晓晓斜睨了杜莺歌一眼,那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和嘲讽,似乎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她依旧笑吟吟地看着上官燕舞:“上官姑娘,考虑得如何?我这妹妹性子急,姐姐我可是很有耐心的。或者……”她话锋一转,目光再次投向黄天越,眼神变得幽深难测,“你告诉我,是谁托你护着这小子?又或者……他究竟知道些什么?说出来,大家化干戈为玉帛,岂不美哉?”她的声音充满了诱惑,仿佛在抛出一个无法拒绝的筹码。
黄天越心头剧震!欧阳晓晓真正的目标果然不只是悬赏!她想知道幕后之人?想知道师父被害的真相?还是……别的什么?
洞窟内的气氛更加压抑。弩箭的寒光冰冷刺眼,杜莺歌的怨毒目光如同实质的毒针,欧阳晓晓的笑容下是深不见底的算计。空气仿佛凝固了。
上官燕舞终于有了动作。
她持剑的手,极其缓慢地,向下垂落了一寸。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紧绷的气氛似乎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欧阳晓晓眼中精光一闪,嘴角的笑意更深。杜莺歌则有些愕然,随即露出一丝得意。
然而,上官燕舞接下来的话,却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她们刚刚升起的一丝错觉。
“让路。”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或者,死。”
最后一个“死”字出口的瞬间,一股更加凛冽、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寒杀气,如同无形的风暴,以她为中心骤然爆发!洞窟内的温度仿佛瞬间下降!离她最近的地面上,甚至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那些手持强弩的汉子,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如有实质的杀意一冲,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脸上露出骇然之色!
欧阳晓晓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僵住,眼神瞬间变得阴沉无比!她手中的烟枪都忘了吸。杜莺歌更是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又后退了一步。
她们都感觉到了。这个女人,不是在虚张声势。她是真的不在乎!不在乎自己的命,更不在乎身后那个男人的命!她就像一块万载寒冰,任何威胁和诱惑都无法动摇其分毫!她的世界里,似乎只有前进,或者……毁灭挡在面前的一切!
“你……”欧阳晓晓的声音失去了惯有的娇媚,带上了一丝惊怒和难以置信。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生死关头——
“咳咳……咳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声,突兀地从黄天越口中爆发出来!他猛地弯下腰,一手死死攥着断剑撑地,一手紧紧捂住胸口,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苍白的脸上瞬间涌上病态的潮红,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暗红色的血沫!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欧阳晓晓和杜莺歌的注意力,下意识地被这剧烈的咳嗽声引开了一瞬。
就在这一瞬!
上官燕舞动了!
她的动作并非攻向任何人,而是快如闪电般回身!左手并指如刀,带着一缕凝练如实质的冰寒指风,精准无比地点在黄天越后颈的某个穴位上!
黄天越的咳嗽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软软地向后倒去,被上官燕舞一把扶住。
上官燕舞扶住昏迷过去的黄天越,冰冷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再次射向欧阳晓晓,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带路。”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死寂的洞窟中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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