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还有琛琛小口小口吞咽米粥的声音。
温婉一小勺一小勺地喂着，动作轻柔专注，仿佛刚才那通石破天惊的电话从未发生过。只有她微微泛白的指节，泄露了心底并不平静的波澜。
电话那端，凌云短暂的错愕后，是山雨欲来的暴怒。
“温婉，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他的声音压得很低，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冰冷的威胁意味，“是我最近太纵容你了，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背景里，那娇柔的女声又隐约传来，带着关切：“云哥哥，怎么了？是谁呀...”
温婉甚至能想象出凌云此刻的神情——紧蹙的眉头，不耐的眼神，或许还下意识地侧身避开林薇薇，维持着他那可笑又可悲的“体面”。
她轻轻吹凉勺里的粥，喂到琛琛嘴边，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我说，我们离婚。字面意思，凌总应该听得懂。”
“你！”凌云似乎被她的冷静彻底激怒，呼吸都重了几分，“就因为我昨晚没回去？温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可理喻？薇薇她昨天情绪很不稳定，我不能放着她不管！”
“嗯。”温婉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所以，你的情人情绪不稳定，比我们儿子得急性肺炎、差点死在雨夜里更重要。我明白了。”
电话那头猛地一静。
连背景音里的钢琴声都消失了。
几秒后，凌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和僵硬：“...琛琛怎么了？”
“托你的福，没死成。”温婉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像最锋利的冰片，慢条斯理地割开虚假的平静，“在儿童医院307病房，刚退烧。凌总忙的话，可以不用来，毕竟...”
她顿了顿，学着昨天周诚那公事公办的语气。
“...林小姐的情绪，比较重要。”
“温婉！”凌云低吼出声，似乎终于感到了一丝理亏，但更多的是被她态度激起的怒火，“你非要这样阴阳怪气地说话？我现在就...”
话未说完，又被那个娇柔的声音打断：“云哥哥，演出方那边还在等我们确认最后的曲目...”
温婉无声地勾了勾唇角。
看，他总是有更重要的事。
“不打扰凌总忙‘正事’了。”她干脆利落地打断他，最后一句轻飘飘的，却带着千斤重的决绝，“离婚协议，我会尽快让人送过去。签了吧，彼此解脱。”
说完，不等凌云反应，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世界瞬间清静。
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一声，又一声。
“妈妈，”琛琛吃完了最后一口粥，仰着小脸，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她，小声问，“是爸爸的电话吗？他...他什么时候来看琛琛？”
孩子的心思最是敏感，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声音里带着不安的期待和小心翼翼的讨好。
温婉的心像是被一只小手狠狠揪了一下，酸涩难忍。
她放下碗勺，抽了张纸巾，仔细地擦干净儿子的嘴角，然后将他轻轻搂进怀里。
“爸爸他...”她停顿了一下，看着窗外彻底放晴的天空，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爸爸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忙。”
她选择了一个最苍白，也最残忍的现实答案。
琛琛的小脑袋耷拉下去，长长的睫毛垂着，盖住了眼底的失落。他玩着自己的手指，声音闷闷的：“哦...爸爸总是很忙。”
过了一会儿，他又抬起头，眼里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那...等爸爸不忙了，就会来看琛琛的，对吗？琛琛会很乖很乖的。”
温婉看着儿子那双和凌云极为相似的、此刻却盛满了卑微渴求的眼睛，所有准备好的、安抚的谎言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忽然不想再骗他，也不想再骗自己了。
她抱住儿子，下巴轻轻抵着他柔软的发顶，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琛琛，你听着。”
“爸爸也许不会来了。”
“以后，可能只有妈妈陪着你了。”
怀里的孩子身体微微一僵。
温婉的心也跟着抽紧，但她继续说了下去，声音温柔却不容置疑：“但是妈妈向你保证，妈妈以后会赚很多很多钱，给琛琛买最大的玩具，住最漂亮的房子，送你去最好的幼儿园。妈妈不会再让琛琛生病没人管，不会让琛琛再等任何人。”
“妈妈一个人，也能让琛琛成为最幸福的小朋友。”
“你相信妈妈吗？”
琛琛从她怀里抬起头，小脸上还带着懵懂，似乎不能完全理解妈妈话里所有的含义，但他看到了妈妈眼睛里从未有过的光芒，那么亮，那么坚定。
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小手紧紧抓住妈妈的衣角：“琛琛相信妈妈。”
温婉笑了，眼底有水光一闪而逝，却被很快压下。
她亲了亲儿子的额头：“乖，再睡一会儿，妈妈守着你。”
哄睡了儿子，温婉拿出手机，没有任何犹豫，再次拨通了顾瑾言的电话。
“学长，是我，温婉。”
“抱歉这么急联系你。关于合作，我考虑清楚了。”
她看着窗外湛蓝如洗的天空，目光穿透云层，投向更远的地方。
“我接受你的邀请。”
“另外，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帮我找一位最好的离婚律师。”
她的声音冷静，清晰，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对，尽快。”
挂断电话，她站在窗前，阳光将她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背影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楼下花园里，孩子们在嬉笑玩耍，有父母陪同，其乐融融。
那其乐融融，曾经是她奢求了一整个青春的美梦。
如今梦醒了。
她抬起手，轻轻触摸冰凉的玻璃，仿佛在触摸一个即将被彻底斩断的过去。
玻璃映出她清晰的身影，和床上安然熟睡的儿子。
这一次，她的世界里，不再需要那个永远缺席的“丈夫”和“父亲”。
她的战场，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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